柏啻山的春日来得总是比别处更晚些,却也更加绚烂。殿外那棵千年绯樱树仿佛一夜之间被春风唤醒,绽开了漫天云霞般的花朵,微风拂过,便簌簌落下阵阵花雨。
清晨,南秋循着清越的剑鸣声来到树下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叶长安一袭青衣,立于漫天绯红之下,手中寒铁长剑在晨光中流转着泠泠清辉。男人的起手式很快,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带动四周气流微微波动,似有划破虚空之势。
随着剑势渐起,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身形如游龙般在落花中穿梭。
手腕不断翻转腕出漂亮的剑花,时而轻柔如拂柳,时而刚猛如雷霆。
长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剑锋过处,带起细小的气流漩涡,将飘落的花瓣尽数卷入其中。
那些花瓣非但没有被剑气震碎,反而像是被赋予了灵性,随着剑势起舞。
南秋屏住呼吸,躲在廊柱后悄悄看着,看见师尊突然凌空而起,衣袂翻飞间,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银弧。
那一剑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某种玄妙的道韵,剑尖所过之处,连光线都为之扭曲。
那些飘落的花瓣仿佛有了生命般,随着叶长安的剑势流转,在他周身形成一道绯色的漩涡,却无一瓣沾身。
剑尖轻挑,几片花瓣被剑气裹挟着向前飞去,竟在空中排列成一个小小的符阵,旋即又散作花雨纷扬而下。
“南秋。”叶长安收剑而立,转身时长剑在腕间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稳稳归入剑鞘。
南秋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就被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出来,眼睛却还亮晶晶地盯着师尊手中的剑:“师尊好厉害,花瓣都会听话。”
“不是花瓣听为师的话,是剑意融于天地,天地万物自然与之呼应。”叶长安招手让他走近,将手中的剑递给他看。
那剑通体银白,剑身刻着细密的云纹,靠近剑格处有两个古朴的小字——长安。
“这是师尊的本命灵剑吗?沈师叔前几日给我看了他的本命灵剑,但没有师尊的好看。”南秋好奇地问,想伸手去摸又不敢。
“是,也不是。”叶长安指尖轻抚剑身,神色淡然,“它随为师千年,如今只求一方清净罢了。”
南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莫名觉得胸口发热,小人儿乖乖地仰起头,眼神期待:“那师尊,南秋可以学剑吗?”
叶长安低头看他,小小的人儿还不及他腰高,眼神却格外认真,他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好,为师今日便教你最基础的起手式。”
他另取出一柄木剑,尺寸正适合南秋这样的小童使用。
“剑,乃百兵之君,用剑之人首重其意,次重其形。” 叶长安站在南秋身后,大手包裹住他执剑的小手,“心要静,气要沉,腕要稳。”
南秋努力模仿着师尊的动作,小脸绷得紧紧的。师尊的手很暖,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男人身上淡淡的冷香,混着绯樱的甜香,将南秋整个笼罩其中。
“手腕放松,勿用蛮力”,叶长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南秋的耳廓,“剑随心动,意随剑走。”
南秋试着调整姿势,却总觉得别扭,木剑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重,怎么都不听使唤。一番折腾下来,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叶长安也不急,只耐心地一遍遍纠正他的动作,握着他的手腕带南秋领悟剑法。
师尊的手很稳,带着南秋的手腕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每一次挥剑都精准地停在最完美的位置。
练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南秋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酸发抖,一个不稳,木剑脱手飞出,撞在一旁的绯樱树上,震落一树繁花。
漫天绯红纷扬落下,南秋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感觉周身气流微动,那些花瓣在即将落在他身上时仿佛被无形的手轻轻拨开,绕着他飘落在地,形成一个小小的圆圈,将他围在中央。
他惊讶地睁开眼,正对上叶长安含笑的眸子。
“今日便到此为止。”叶长安拂去他发顶的落花,指尖在他发酸的手臂上轻轻一点,一股温和的灵力涌入,瞬间缓解了酸痛,“修行非一日之功,循序渐进才好。”
南秋却有些沮丧:“南秋太笨了,连剑都拿不稳。”
“谁说的?”叶长安屈指轻弹他的额头,“为师当年初学剑时,连剑都提不起来,可比南秋差远了。”
知道师尊是在安慰自己,南秋心里却还是好受了许多,他仰头看着高大的绯樱树,忽然问道:“师尊,南秋是怎么来到柏啻山的?”
叶长安整理他衣领的动作一顿:“怎的突然问这个?”
“就是突然想知道。”南秋小声说,“南秋好像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
叶长安牵起他的手往殿内走去,语气如常:“师尊在九天云海游历时遇见了你,见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便带你回来了。”
九天云海。
这四个字仿佛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南秋脑海中某个封闭的匣子。
*
支离破碎的画面汹涌而至。
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刮过耳畔,四周皆是翻滚不休的云海,望不到边际的白。他好像在不停地坠落,又好像悬浮在虚空之中。
冷。
好冷。
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贴在脸上,像是雨,又像是雾凝结成的冰晶。南秋呼吸越来越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针扎般的痛楚。
远处似乎有光亮闪烁,忽明忽暗,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在云层中若隐若现,这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想要逃离,身体却动弹不得。
而后,是一抹青色。
那抹青色破开厚重的云层,如同利剑劈开混沌,迅疾而坚定地向他靠近。大风疾疾,吹得那人的衣袂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周身沉稳的气息。
“别怕。”他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隔绝了外界的寒冷与狂风。那人的胸膛很宽阔,心跳平稳有力,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耳膜。
南秋闻到一种淡淡的冷香,像是雪后初晴的松林,让人莫名安心。
“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尊了。”那个声音又说,“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他在颠簸中昏昏沉沉,只觉得抱着他的手臂收得很紧,仿佛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似的。
视线模糊间,他瞥见那人腰间佩着一枚玉佩,形状似鱼,墨色深沉,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
“南南?” 叶长安的声音将南秋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殿内的软榻上,手中被塞了一杯温热的灵蜜水。
“怎么了?脸色这般差。”叶长安站在他面前,神色如常,只是仔细打量着他的面色,“可是练剑累了?”
南秋怔怔地看着师尊平静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墨玉锦鲤,那些碎片般的记忆还在脑海中翻滚,带来一阵阵心悸。
“师尊”,他小声开口,声音有些发抖,“您找到我的时候,那里是不是很冷?”
“九天云海终年云雾缭绕,气候确实偏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南秋好像,想起来一点。”南秋犹豫着说,“好像有很冷的风,还有很大的云,一直在动。”
叶长安目光柔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九天云海确是那般景象,想不起来便不要勉强,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南秋靠在软榻上,鼻尖萦绕着那熟悉的冷香,与记忆中一般无二,恐惧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安心感。
“师尊……”他又轻声唤道。
“嗯?”
“您为什么对南秋这般好?”
叶长安唇角微扬,指尖梳理着南秋的头发:“叶长安对南秋好还需要理由吗?”
需要吗?南秋不知道。
他只知道宗门里其他师兄弟的师尊虽然也关爱弟子,却不会像叶长安这样,将他捧在手心里,事事亲力亲为,无微不至。
在师尊的气息包裹下,困意渐渐袭来。叶长安看着榻上渐渐入睡的小徒弟,为他掖好被角,动作轻柔。
殿内烛火摇曳,在南秋恬静的睡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叶长安的目光流连在那稚嫩的眉眼间,许久才缓缓移开。
他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院中那棵纷扬落花的绯樱树,眸色深沉如夜。
窗外,月色如水,漫过殿阶,漫过庭院,漫过那棵依旧纷扬落花的绯樱树。
而在南秋腰间,那枚墨玉锦鲤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内里仿佛有流云缓动,与九天云海深处的某种存在遥相呼应。
*
睡梦中,南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小手想要紧紧攥住了那枚玉佩,仿佛是想抓紧唯一的浮木。
就在即将抓住玉佩的一瞬间,玉佩不见了,一抹青色身影破空而来,而他抓住了那双将他从冰冷与黑暗中拯救出来的,温暖而坚定的手。
[求你了]大师尊教小南秋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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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残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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