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锦山。
楚见山在季时下山后就准备离开了,可脚还没迈出门槛一步,就被一只手捏住了肩膀。
“想去哪儿?”冰冷的声音裹着熟悉的压迫感,让楚见山浑身发麻。
他强忍着没去看姜檐的脸,而是伏身行礼,规规矩矩道了声:“掌门。”
“抬起头。”姜檐的命令不容置喙。
楚见山犹豫片刻,终究是缓缓抬了脸。
姜檐看清他模样时,倒没有预想中的惊愕,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低声呢喃:“真像啊。”
“什么?”楚见山心头一紧。
“没什么,”姜檐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帮我送样东西吧。”
“……是。”
楚见山依言跟上,脚下的路越走越熟,这分明是通往芳华阁的方向。
推门时他在心里预设了无数种可能,指尖暗自绷紧,打定主意若有意外,先护住阿笙
可阳光漫进屋子的刹那,楚见山愣了,屋子里空无一人,姜如笙被人救了。
姜檐像是早已知晓,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假惺惺的无奈:“我这女儿,向来不听话,还得劳我费心去寻。”
话音刚落,他突然转头看向楚见山,眼底翻涌的阴鸷几乎要将人吞噬:“不过也无妨,这些东西,正好给你用。”
楚见山瞳孔骤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姜檐一把揪住衣领,狠狠甩向墙角的锁链。
“掌……掌门!”他撑着地面往后缩,心头发慌,不清楚檐到底认没认出他?
姜檐袖袍一挥,那些冰冷的铁链骤然活了过来,毒蛇一般蜿蜒着缠上楚见山的四肢,猛地收紧,将他整个人悬空吊了起来。
“掌门,你这是做什么?!”楚见山挣扎着喊道,脖颈处的铁链勒得他呼吸发紧。
姜檐缓步走近,身影在光影里拉得狭长。
楚见山看着他的轮廓,忽然想起自己死前的那一幕,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窜,连指尖都开始发麻。
姜檐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我竟不知,长锦山还有与他这般肖似的人。”
楚见山反倒松了口气,还好,姜檐没认出他。
也不是太好,姜檐现在还是要杀他啊!能被同一个人杀两次,他约莫也是千古第一人了。
姜檐的手慢慢抬了起来,指尖泛着冷光。
“等等等!”楚见山急忙喊停,“掌门,我死之前,总该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吧,也好做个明白鬼不是?”
姜檐的动作顿住,楚见山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稍稍回落。
“长相酷似那人,就是死罪。”姜檐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楚见山懵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他才刚出来多久,怎么一个个都想置他于死地?长得像也算有罪?
“掌……掌门,”他咽了咽口水,试图辩解,“这容貌是天生的,我也没法改啊。”
姜檐懒得听他废话,抬手抽出腰间长剑,剑尖直指楚见山的心脏。
“等下!”楚见山又一次喊出声。
姜檐的耐心显然耗尽了,眉峰紧蹙:“还有什么遗言?”
“这屋子里,之前关的是少主吧?”楚见山盯着他的眼睛,语速飞快。
姜檐挑了挑眉,倒觉得有些意思,点头承认:“是。”
“那是你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又如何?”姜檐满不在乎,“凡是挡我路的,都该死。我能留她一条命,已是看在血缘的份上。”
他的目光扫过楚见山的脸,语气骤然变得狠戾,“我看着她那张越长越像那姐弟俩的脸,早就想掐死她了。能容她到现在,都算我慈悲。”
“慈悲?呵。”楚见山忍不住笑出声,笑声里满是嘲讽,“杀妻弃子,真是好慈悲啊。”
姜檐猛地瞪大眼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低声问:“你是谁?”
楚见山勾起唇角:“掌门不如猜猜看?”
姜檐死死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忽然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声音阴恻恻的:“好啊,真是你回来了。”
“怎么,掌门也怕楚仙尊化作厉鬼索命?”楚见山不甘示弱,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
“怕?”姜檐脸色一沉,眼神变得狠厉,“我从来不怕任何东西,就算是厉鬼,我也能让他魂飞魄散。”
“是吗?可就算没有厉鬼,这世上想让你死的人,也多了去了。”
姜檐冷笑:“能让我死的人,这世上还真没几个。”
“巧了。”楚见山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看看你后面。”
姜檐心头一紧,猛地回头,一股强大的气浪瞬间袭来,他被掀飞出去,撞在身后的书架上,满架的书册哗啦啦砸落,桌椅也被震得四分五裂。
“用我临邑门的东西,倒是顺手。”
程渊站在门口,指尖轻轻拧动手腕,缠在楚见山身上的铁链像是认主般,乖乖褪去,蜿蜒着回到他身边。
楚见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这两个人都想杀他,他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眼下他没了灵力,只能尽量降低存在感。刚落地,就自觉地缩到墙角,打算当个透明人,不掺和这两人的恩怨。
姜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眼神警惕地看着程渊:“尊主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通传一声?”
程渊身后没有带半个人,显然是独自闯进来的。他缓步走进屋,语气不紧不慢:“只是突然想起些事。”
“什么事?”姜檐的手心沁出冷汗。
“这些年忙着照料师尊,忘了来取你性命。”程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威严。
姜檐强装镇定:“尊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之间,哪来的仇怨?”
“我不知,自然有人知。”程渊勾起唇角,眼神冰冷,“你只需乖乖赴死就是了。”
他一步步逼近:“这附近的人手,我都清干净了,别妄想以多敌少。”
姜檐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声音发颤:“你……都知道了什么?”
“全部。”
这两个字刚落下,一股强大的黑气就冲着姜檐飞过去,姜檐膝盖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他慌忙去拔腰间的剑,可剑刚出鞘一半,就被一股力道死死按住。
程渊伸手捏住他的脖子,缓缓将人提起来。楚见山在角落里看得清楚,甚至能听到姜檐脖颈处骨头发出的“咔咔”声。
姜檐拼命挣扎,手指死死抠着程渊的手腕,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若杀了我,长锦山再也容不下你!你师尊……他也不想看见这一幕!”
程渊微微歪头,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是挺可惜。可谁告诉你,我要亲手杀你?”
他侧身让开,露出身后的人。
那人身形瘦削,一身雪白的衣裳,连头上的发饰都是素白的,像是在守丧,在昏暗的屋子里格外扎眼。
“别来无恙啊,父亲。”
程渊松开手,姜檐重重摔在地上。姜檐在看清来人后,微不可察地后退了半步。
“交给你了。”
程渊挥了挥铁链,将姜檐困住,随后转身往外走。路过墙角时,还不忘伸手将缩在那里的楚见山揪了出来。
“父女相残的场面可不好看。跟我走。”
“哎,你!”楚见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拽着往外走。
屋内,姜檐看着姜如笙,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又癫狂:“哈哈哈哈……勾结临邑门的逆贼,就为了杀自己的亲爹?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啊。”
姜如笙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朝他走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却翻涌着滔天的恨意。
姜檐又问:“是谁把你放出来的?”
姜如笙道:“父亲心里不是早有答案了吗?”
“李……熙!”姜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
姜檐恶狠狠盯着姜如笙,眼里布满血丝,“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想我死!”
姜如笙勾起唇角,笑容里满是嘲讽:“原来父亲也会怕死。那你有没有想过,我阿娘死之前,有多疼?”
她伸手捏住姜檐的脖子,力道慢慢收紧,不给一丝痛快:“会跟现在一样疼吗?”
直到姜檐憋得满脸铁青,姜如笙才稍稍松了力气,看着他呼吸不畅的模样,心里微微得了些畅快。
“那个贱人……”姜檐的嘴角被自己咬出了血,血珠滴落在姜如笙的手背上,“你真以为,是我对不起她?”
他情绪激动起来,声音尖利:“当年同我成婚,她不过是没得选!是走投无路了才答应我!同床异梦,貌合神离,这种日子我过了二十年!连你这个小孽种,都跟你那个母亲一模一样,一样的下贱!”
姜如笙静静地听他说完,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反倒是回忆不受控制,飘回了小时候。
也是这样一张脸,笑着将她抱起来转圈,声音温柔:“我们家阿笙以后,一定跟清澜一样,是个大美人。”
楚清澜站在一旁,笑着让他放下孩子:“都说女大十八变,说不定以后会更像你些。”
姜檐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语气带着几分贪心:“那我可要盼着,阿笙以后多像我一点。”
姜如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冰凉:“可惜了,我永远不会像你。”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
姜檐突然爆发出灵力,周身的气流剧烈涌动,缠在他身上的铁链被震得“叮叮当当”作响,链节处甚至出现了裂痕。
“你跟我一样,都是卑贱的人!这辈子,都注定要被人踩在脚下!”
“铮——”
铁链应声而断,姜如笙瞳孔骤缩,急忙抬手挥鞭抵挡,可姜檐的攻击来得又快又狠,鞭身刚与对方的灵力相撞,就被震得脱手而出。
姜檐没有丝毫犹豫,踢剑而上,招招都是冲着要她命去的。
姜如笙连着躲掉了几招,拿起鞭子挥打在姜檐的手腕处,趁着他松力的时刻,从腰间掏出了几张符纸。
她声音冰冷:“父亲,想你死的人,可远不止我们。”
符纸落地,瞬间燃烧成烬,接着化作金色灵力汇聚在姜檐脚下。
姜檐本欲将剑刺出,却像被人扒住了肩膀一般,有千万只手要将他拖入炼狱。
他顿时反应了过来,能做这种阵法的只有谁,不由得狠笑道:“好啊,我竟忘了,还有那个杂种。”
姜如笙提鞭而上,没有丝毫留情,皮开肉绽溅出的鲜血,落在他素白的衣衫上,宛如雪地里初绽的梅花。
姜檐的灵力被压制得厉害,十分也用不出二三分。一个不留神,就被鞭子缠住了脖颈,皮鞭不断收紧,吞噬着仅剩不多的空气。
姜檐不停挣扎,紧紧抓住姜如笙的肩膀,猛地翻了过去。
姜如笙的后背撞在矮柜上,姜檐趁机刺出一剑,却被她躲了过去,柜子瞬间四分五裂。
姜如笙单手撑地,对着他的下盘甩鞭,姜檐了解她的招式,反将一军,将他的鞭子夺了过来。
可姜如笙神色未变,她就在等这一刻。
手里没了鞭子,她双手起诀,几乎是瞬间,屋子里就凭空生了许多极细的琴弦,泛着红光。
姜檐满脸不可置信:“你怎么会……?”
“父亲还真以为,我是天生愚钝?”
过往的回忆如浪潮般涌来,待明白后,姜檐几乎将牙齿咬碎,浑身发抖,眼眶猩红。
“你们……好一对母女啊!一个装疯,一个藏拙,说我虚伪,你们难道不是?!即使没有证据,你也早开始怀疑我了是吗?”
他紧紧抓着姜如笙的肩头,头发散乱,癫狂了一般:“……告诉我,我的好阿笙,是不是!!”
“是。”
下一秒,这些琴弦飞速朝他划过去。
姜檐翻滚躲过了一招,却被姜如笙拿回了鞭子,手腕一旋,皮鞭将人捆了起来,琴弦就在空中静止,蓄势待发。
“你……”姜檐呼吸粗重,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你这个……”
姜如笙淡淡道:“父亲还想骂什么就接着骂吧,毕竟,以后也没机会了。”
姜檐目光凶狠:“我好歹生养你一场,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我也多想能报答父亲,可惜你根本不配为人父。”
她盯着姜檐,像是下定了最后决心,“这个鞭子,是我五岁那年,同师兄弟打架输了,你送给我的。”
姜如笙自己都没意识到,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你对我说,阿笙不怕,有阿爹在,旁人欺负不了你。”
姜檐眼里闪过一丝动容,可也只是一瞬,接着又换上了那般憎恶的神情,“早知今日,我就该在你出生那日,将你溺死池中。”
“阿爹,”姜如笙唤他,“既已演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继续演下去,好让我在这梦里,多待些时日。”
话是软的,可空中的琴弦已然慢慢落了下来,就快碰到姜檐的身体。
姜檐终于慌了,忙道:“女儿,好女儿!阿笙!!不能……你不能——!!”
姜如笙闭上双眼,禁锢已久的泪水顺颊而下,“我怎么能忘了呢,戏是演不了一辈子的。”
“绞杀。”
下一瞬,琴弦猛地冲下。
灯光葳蕤,烛台下的影子被琴弦瞬间斩断,四分五裂,碎成了无数黑块。
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姜如笙面无表情盯着眼前这一堆血肉,抬手打翻了烛台。
微弱的火苗先是点燃了皮鞭,接着是衣衫,头发,和人。
她转身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打开门时,瞥见旁边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弟子。她慢慢转头,雪白的丧服上还沾着那人的血。
姜如笙冷声道:“传令下去,长锦山掌门姜檐遭临邑门屠杀,死无全尸。即日起,掌门之位由其女姜如笙继任,统领长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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