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只带了几十名亲信弟子,人数少,加上一路御剑飞行,不过半日就到了青遥城。
刚一进城,就让季时怀疑这还是不是之前他见到过的天下第一城。
这里天色阴沉,黑云仿佛要压下来,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白色纸币飘洒,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挂着白布,人人缟素,老人孩子跪地而泣,钱人家的好歹能用上棺材,贫人家就只用草席卷了了事。
季时步伐沉重,缓步往前走。
初时还没人注意到他们,可有一小姑娘抬头看见他们后,却像看见了阎王一般,惊恐着往后退,大喊:“娘!”
那妇人护住她,颤抖着用手指着他们,吼道:“你们还敢来!看我不打死你!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啊!!”
“你……疯了吧!”季时旁边的弟子将人推了出去,“屠城的是临邑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妇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我,我不懂什么门派!我只知道,就是你们这群修士!要不是你们整天斗来斗去,我们的日子怎么会越来越难过!你们都该死!”
那妇人还要冲过来,季时伸手拦住了旁边的弟子,没让他阻拦。
“啪”的一声,妇人的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了季时脸上。
“大师兄!”
“我没事,”季时摇摇头,轻声道:“她说的也不错,各大门派相互争斗,害的也不过是这些无辜百姓,是我们欠他们的。”
那妇人看季时没有躲,便也没有纠缠,继续回去抱着女儿,哭喊道:“我的儿啊!你怎么狠心丢下我啊!”
季时垂下头,没有言语。
这时旁边来了一个侍女,对着他们福身,道:“季仙长,我们城主有请。”
季时跟着人进了城主府,见到这熟悉的地方,只觉得恍如隔世。
从前那一群人就聚集在屋檐内,吵吵闹闹,笑着打雪仗,包饺子,自己喝醉了跑上屋顶,被众人好说歹说才劝下来。
这样想着,也不过是昨日的事。
“初雪还没落,可惜,打不了雪仗。”
听到这声音,季时笑着回头,问她:“你不是不喜欢?”
林木木被人搀扶着出来,季时下意识想过去扶住她,但伸出的手又放下。
林木木看见了他的动作,却没有点明,只道:“从前不喜欢,是因为没人陪我,后来你们的出现,让我度过了自父母死后,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季时挑眉:“包括欺负我的时候?”
林木木笑了出来,“怎么还记仇?”
“不是记仇,”季时走了过去,靠近她,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只是有些怀念那时候暴躁粗蛮的林城主了。”
“暴躁粗蛮?”林木木声音大了几分,“你给我说清楚,谁暴躁粗蛮?”
“我我我,”季时笑道:“说我自己呢,林城主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一次。”
林木木把头扭了回去,“我可告诉你,别看我现在受了伤,打你一个我还是轻而易举的。”
季时哄她:“城主威武,小人不敢了。”
将人送到房间后,季时才能坐下来喝杯茶,冰凉的触感划过食道,才感觉人活了过来。
林木木看到这一幕,又免不得唠叨:“初冬刚至还贪凉,以后有你好受的。”
季时笑道:“好好一小姑娘,怎么说话一把年纪。”
林木木给他一个白眼:“爱听不听。”
“爱听,”季时坐下,提起了正事,认真问她:“前两日的事,到底什么原因?”
林木木摇摇头:“看来人的话,是临邑门没错,可我们同临邑门向来没什么恩怨,顶多也就是当年日神殿一战,帮了楚仙尊一把,可这也不至于屠城杀人,更何况他们要清算的话,怎的到现在才来?”
季时眉头不解,手里捏着被子旋转:“不管什么原因,要紧事是护住城里剩下的百姓,不能再让他们遭此毒手。”
他突然看向林木木,问道:“城中现在还剩多少护卫?”
林木木面露难色:“多数已经殉城,只剩下不到三成。”
“够了,”季时道:“加上我带来的人,将他们移到同一处地方,这些人只需看顾他们,等后日长锦山就会派人来,再同其他门派交涉,看能不能凑出可够一战的人。”
“我已经试过了,”林木木道:“刚被屠城的时候我就发出过求援信,可除了长锦山外,没有一个门派应答,他们谁都不愿意同临邑门正面为敌。”
“也难怪,”林木木叹口气:“这些年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受了不小了创伤,正值休养生息之际,谁会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季时挑眉:“话不能这么说,我不就来当这个鸟了?”
林木木笑着,“也就你这么一个呆子。”
季时跟他保证:“放心,就算只有我们,也能护住青遥城的,我可是当众立下誓了,城在人在,这次……”
季时认真看着林木木,“我陪你一起。”
林木木晃了神,看着烛火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勾起唇:“你当真同以前不一样了。”
季时问:“是更稳重了?好多人这么说。”
“不是,”林木木轻轻摇头,“是更傻了。”
季时愣了会,而后笑出来,长叹一声,“没办法啊,当初我爬你家房顶的时候就说过了,我可是要当大英雄的人,你可不能抢走我这宝贵的机会。”
林木木低着头没说话。
“但……”季时话题一转:“城里人未必肯听我们的安排,他们,似乎对这些修士有很大的排斥。”
林木木解释道:“也不怨他们,这些年,他们受了不少苦,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你们就安心应战。”
三天时间内,在林木木的安排下,青遥城众人被安排到了城中最大的寺庙,派人守在了山下和庙围。
可眼看三天已至,本承诺第二天到的长锦山弟子却始终没来,季时的心一直悬着,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
天色渐晚,季时一个人跑到了城墙上,那里红色旗子飘着,季时就盯着它愣神,什么话也不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木木到了他身边,季时余光瞥见了她,她身上的鹅黄色衣裳也随风飘着。看着很眼熟,是当年他宿在青遥城时林木木最爱的一身。
“你那师尊可信吗?”林木木先开了口。
季时转头看她:“旁人我或许不信,但我师尊不可能会害我。”
听他这么笃定,林木木也不好接着说下去,但事实如此,由不得她不多疑。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偌大一个长锦山,连个消息都没有?”
季时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或许……或许只是晚了些。”
林木木毫不留情拆穿他:“青遥城的危急姜檐不可能不知道,什么都可以晚,援军晚了那可是要命的,除非是他亲自授意。”
“不可能,”季时的手紧紧攥着栏杆,“我还在这里,师尊不可能不救我的。”
林木木看着他的眼睛,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过了会,她突然转身,从下人手里接过了一个包袱,一股脑塞进了季时怀里。
“你……干什么?”季时疑惑地问。
“能干什么,跑啊!”林木木道:“现在还有些时间,顺利逃出去不难,我会找人接应你,跑出去,就别回来了。”
“不行!”季时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我是来救大家的,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逃跑?”
“不跑等死吗?!”林木木嗓门比他大,手指戳着他脑门:“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告诉你,长锦山不会来人了,你现在走,还有一条生路!”
“那你呢?”季时弱弱地问。
“我……”林木木愣了会,“我得陪大家一起。”
“那我也陪你们一起,”季时又把包袱还给了她,“贪生怕死的事我不干,别想赶我走。”
林木木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这么多年了,能不能有点长进!这不叫贪生怕死,叫自保!再说了,以前你贪生怕死的事干的还少啊,差这一件?”
“这次不一样,”季时眼中含着几分坚定,“我若走了,你们必死无疑。”
林木木道:“你不走我们也会死,只不过多死一个人的区别。”
她将手搭在了季时的手背上,劝道:“听我的,走吧。”
感受到手背上冰凉的触感,季时的心跳漏了一下,过了会,他才道:“林木木,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就赌会不会有援军,你不信我师尊,我信,我以性命作为赌注,求你也信我一次。”
夜晚的北风开始呼啸起来,吹的人身上发冷。
林木木有些哽咽,问他:“何必呢?”
季时笑道:“从前我也不懂,不懂楚见山可以谢师伯做到那种地步,不懂白师兄再不回长锦山,不懂师娘所求何为,不懂兄弟反目,再见成仇……可现在,我似乎懂了一些。”
“懂你二大爷!”林木木直接给了他一锤,差点将人推出去,“你就是个纯傻子!”
季时笑着按下了她的手:“傻就傻呗,楚见山说过的,傻人有傻福,信我,我们能撑下来的。”
林木木把头扭过去,强忍着没把泪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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