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前聚集了几乎半个青云剑宗的弟子。晨雾还未散尽,谢长宴跪在青石阶上的身影被朦胧雾气勾勒得模糊不清。他背脊挺得笔直,玄色劲装已被露水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逆徒谢长宴,私通魔宗,罪无可赦!”
白暮雪的声音如碎冰坠地,在寂静的山门前格外清晰。他今日特意着了剑尊正装,银白长袍上暗绣云纹,腰间玉带流转着冰冷的光泽。那张常年如霜雪的面容此刻更是寒意彻骨,连站在最前排的几位长老都不由自主退了半步。
谢长宴抬起头,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那是半个时辰前白暮雪亲手所伤。他扯出一个苦笑:“师尊明鉴,弟子冤枉。”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白暮雪广袖一挥,三枚留影石悬浮空中,显现出谢长宴与黑衣人密谈的画面。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谢长宴瞳孔微缩。这些画面虽是伪造,却连他都几乎辨不出真假。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剑穗——那是白暮雪去年生辰所赠,靛青丝线缠绕着冰蚕银丝,在晨光中泛着微弱蓝光。
“今日起,废除谢长宴青云剑宗弟子身份,逐出山门,永世不得——”
白暮雪话音未落,谢长宴突然暴起,一道剑光直取他咽喉!这一变故来得太快,几位长老甚至来不及惊呼。只见白暮雪两指一并,精准夹住剑锋,另一只手已重重拍在谢长宴胸口。
“砰!”
谢长宴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断三根石柱才堪堪停住。他单膝跪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却仍死死盯着白暮雪。
就在这时,一缕传音入密飘入他耳中:
“敢弄丢剑穗就等着瞧。”
那声音与白暮雪面上冷酷截然不同,带着熟悉的威胁意味。谢长宴指尖微颤,不动声色地擦去嘴角血迹,借着这个动作轻抚腰间剑穗。他能感觉到,那里藏着一缕极微弱的神识——是白暮雪的分身。
“滚吧。”白暮雪背过身,银发在晨风中扬起一道冷冽的弧线,“下次见面,本座必取你性命。”
谢长宴摇摇晃晃站起身,朝山门方向走去。围观的弟子们自动分开一条路,有人面露鄙夷,有人眼含畏惧,更有人蠢蠢欲动想要趁机出手。但当谢长宴目光扫过,所有人都不由自主退后一步——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令人胆寒的暗火。
山门在身后缓缓关闭的刹那,谢长宴听到一声极轻的铃响。那是他与白暮雪约定的信号,意味着计划第一步已成。
在离开青云剑宗三十里后,山路渐窄。谢长宴故意放慢脚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剑穗。暮春的山风还带着凉意,吹动他散开的发丝。表面上看,他像个真正的弃徒般落魄,实则全身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如弓弦,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出来吧。”走到一处密林时,谢长宴突然停步,“跟了一路,不累么?”
林中寂静片刻,随即响起几声轻笑。五个黑衣人从不同方向现身,为首者戴着青铜面具,声音嘶哑:“谢公子好敏锐。”
谢长宴眯起眼。这些人身上没有魔气,反而带着某种他熟悉的功法波动——是青云剑宗内门心法。他假装没察觉,冷笑道:“怎么,我那好师尊这么快就反悔,派你们来取我性命?”
“剑尊大人果然...”领头人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像是意识到失言。他打了个手势,五人同时亮出兵刃,“有些事情,谢公子还是别知道太多为好。”
战斗爆发得猝不及防。谢长宴故意露出破绽,让一柄短刀划过左臂,鲜血顿时浸透衣袖。他踉跄后退,暗中却以血为引,在地上画了个极隐蔽的阵法——这是白暮雪教他的‘镜花水月阵’,能记录周遭发生的一切。
“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谢长宴喘息着问,同时感应到剑穗中的神识微微发热。白暮雪正在通过分身观察这一切。
领头人不再答话,攻势却越发凌厉。谢长宴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被逼入绝境,突然,领头人身体一僵,面具下的眼睛瞪得极大。
“你...你竟然..”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血洞。诡异的是,伤口处没有流血,反而冒出缕缕黑烟。
谢长宴也愣住了。这不在计划中。
“砰!”
一声闷响,领头人的身体竟凭空爆开!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转眼间,五个黑衣人全部化作血雾,连兵刃都没留下。
谢长宴迅速结印护住周身,警惕地环视四周。血雾久久不散,反而在半空中缓缓凝聚,逐渐形成一幅残缺的地图轮廓。更令人震惊的是,那地图的纹路...
“这是...”谢长宴从贴身处取出一枚玉简,轻轻一抖,展开半张陈旧纸页——那是他母亲留下的婚书残页。当他将玉简靠近血雾地图时,两者边缘竟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剑穗突然剧烈发烫,白暮雪的神识传音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开:“别碰血雾!快退!”
谢长宴本能后跃,几乎在同一时刻,血雾中射出一道黑光,擦着他脸颊飞过,在身后树干上腐蚀出一个大洞。若是晚上半步...
“师尊?”谢长宴低声唤道,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剑穗。
“我在。”白暮雪的声音通过神识传来,罕见地带着一丝紧绷,“那地图是陷阱,上面附了噬魂咒。”
谢长宴盯着半空中逐渐消散的血雾地图,心跳如鼓。婚书与地图的关联远超他们预料,这意味着...
“他们认识我母亲。”谢长宴声音沙哑,“青云宗剑高层有人参与其中。”
白暮雪沉默片刻:“先离开那里。往东十里有个山洞,我们在那汇合。”
“我们?”谢长宴挑眉,“堂堂剑尊大人要亲自来见一个弃徒?”
神识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再废话就把剑穗收回来。”
谢长宴忍不住勾起嘴角。即使隔着神识,他也能想象白暮雪说这话时微蹙的眉头。这种默契让他胸口发烫,比任何誓言都令人安心。
山洞隐蔽在瀑布后方,水帘如银河倒悬,隔绝了一切窥探。谢长宴刚踏入洞中,就被一股大力按在石壁上。白暮雪不知何时已等在那里,银发在昏暗中也流转着微光,那双常年结冰的眼眸此刻竟燃着暗火。
“你受伤了。”他冷声道,手指悬在谢长宴左臂伤口上方,一缕冰蓝灵力缓缓渗入。
谢长宴任由他动作,目光却落在白暮雪微微颤动的睫毛上。从山门分别到现在不过半日,却恍如隔世。此刻近距离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念。
“小伤而已。”谢长宴轻笑,“倒是师尊,演得真像那么回事。我差点以为你真要杀我。”
白暮雪收回手,转身走向洞内石桌:“留影石是二长老提供的。他背后还有人。”
谢长宴跟上去,将血雾地图与婚书残页的事详细告知。白暮雪听完,指尖在石桌上轻叩三下,这是他们之间表示‘事情严重’的暗号。
“婚书另一半在何处?”白暮雪突然问。
谢长宴摇头:“母亲临终前只给了我这半张,说另外半张...”他顿了顿,“在父亲手里。”
洞内一时寂静,只有瀑布的轰鸣隐约传来。白暮雪眉头紧锁,这是他极少显露的凝重表情。谢长宴知道,每当师尊露出这种神情,就意味着事情远比表面复杂得多。
“我们得去幽冥海。”白暮雪最终道,“地图显示的位置在那里。”
谢长宴心头一跳。幽冥海——那个与母亲虚影有关的地方,那个充满未知危险的地方。
“就我们两个?”他问。
白暮雪看向他,眼神深不可测:“你还有更信任的人?”
谢长宴笑了,手指无意识地绕上腰间剑穗:“师尊这是要和我私奔?”
意料之中,一道冰凌擦着他耳畔钉入石壁。谢长宴大笑着躲开第二道攻击,却在转身时被白暮雪一把扣住手腕。
“认真点。”白暮雪声音低沉,“这次不同以往。”
谢长宴收敛笑意,反手握住那只微凉的手:“我知道。”他直视白暮雪的眼睛,“所以才更不能让你一个人扛。”
洞外瀑布声如雷鸣,洞内两人相对而立,谁都没有先松手。剑穗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蓝光,如同他们之间无法言明的联结,沉默却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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