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星原的风裹挟着血腥味。
谢长宴单膝跪在焦土上,弑神剑插在身前,剑身已经布满裂纹。他右臂不自然地垂着,肩头一道伤口深可见骨,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干裂的土地上滋出轻烟。
三十丈外,白暮雪的情况更糟。师尊的雪白法衣已经被血染红大半,左腹有个触目惊心的贯穿伤,每次呼吸都会带出一丝金红色的血沫。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头霜白相间的长发——赤红的部分正在逐渐褪色,这是朱雀火即将耗尽的征兆。
“师徒情深,真是感人。”
天命老人悬浮在半空,黑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脸上那些黑色咒纹此刻全部亮起,像无数蠕动的蚯蚓。身后是黑压压的修士大军,旌旗遮天蔽日。
“可惜啊,苟合之情,天地不容!”
最后四个字裹挟着灵力炸开,震得谢长宴耳膜生疼。他咬牙握紧剑柄,试图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又跪了回去。体内龙息已经所剩无几,魔龙血脉被天命老人特制的禁制死死压制。
“长宴...”
白暮雪的传音飘入脑海,比平时虚弱许多。谢长宴抬眼望去,发现师尊正用剑支撑着身体,异色双瞳中的光芒却未减分毫。
『还记得...我教过你弑神式吗?』
谢长宴一怔。弑神式是白暮雪独创的禁招,据说可斩神诛仙,但他从未真正掌握。每次练习都以失败告终,最后总是师尊冷着脸说“再来”。
『记得,但弟子愚钝...』
『现在。』白暮雪突然站直身体,『到我身前来。』
没等谢长宴反应,一股柔和的灵力就将他拽了过去。白暮雪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冰凉掌心贴着脉搏,另一只手则覆在他握剑的手上——两人就这样以一种近乎拥抱的姿势,共同执起了那把残破的弑神剑。
“师...师尊?”谢长宴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体温,还有萦绕在鼻尖的雪松香。
白暮雪的下巴轻轻搁在他肩头,呼吸拂过耳畔:“静心,凝神。”
天命老人发出刺耳大笑:“临死还要卿卿我我?本座成全你们!”
他双手结印,天空骤然暗了下来。无数黑雾从大军阵营中升起,在半空凝结成一只遮天巨掌,朝着师徒二人狠狠拍下!
“就是现在。”白暮雪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清晰,“弑神式,重在弑神,更重在...”
“...为何弑神。”谢长宴突然接上后半句。
刹那间,仿佛有电流穿过全身。他感到师尊的灵力顺着相贴的掌心涌入体内,与所剩不多的龙息交融。弑神剑剧烈震颤,裂纹中迸发出刺目光芒!
“为护一人,敢弑诸神。”白暮雪轻声道,“这才是...真正的弑神剑意。”
巨掌轰然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弑神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谢长宴感觉自己和师尊的灵力在剑身中完美融合,化作一道混沌巨刃冲天而起!那光芒既非白暮雪惯常的冰蓝,也非谢长宴的漆黑,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混沌色彩,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的第一缕光。
巨掌与剑光相撞,没有想象中的巨响,只有一种奇特的、如同琉璃碎裂的清脆声响。紧接着,黑雾凝成的巨掌寸寸龟裂,混沌剑光去势不减,直接贯穿了天命老人的胸膛!
“不...不可能...”天命老人低头看着胸前迅速扩大的光洞,“这是...混沌之力...”
他的肉身开始崩解,像被打碎的瓷器般片片剥落。黑袍下的躯体并非血肉,而是粘稠的黑雾,此刻正被剑光疯狂吞噬。更可怕的是,那道剑光在击穿天命老人后仍未消散,继续向后飞去,所过之处山崩地裂,三座山峰被齐腰斩断!
整个战场鸦雀无声。
谢长宴的手还保持着挥剑的姿势,背后是白暮雪微微发抖的身体。弑神剑已经彻底粉碎,只剩剑柄还握在手中。
“师...尊?”他试探地唤道。
没有回应。
谢长宴慌忙转身,正好接住软倒的白暮雪。师尊脸色惨白如纸,异色双瞳失去了往日神采,嘴角却挂着释然的微笑。
“成了...”白暮雪气若游丝,“终于...教会你了...”
谢长宴眼眶发热,连忙将人搂紧:“别说话,我先帮您疗伤。”
他手忙脚乱地掏药,却被白暮雪轻轻按住:“不急...”师尊抬眼看他,突然笑了,“刚才...是不是在想...为师投怀送抱?”
谢长宴手一抖,药瓶差点掉地上。他确实在那一瞬间有过这个念头,但...
“弟子不敢!”
白暮雪轻哼一声,却因牵动伤口而皱眉。谢长宴连忙将人打横抱起,找了个相对平整的地方放下。师尊轻得吓人,抱在怀里像捧着一团雪,随时会化掉似的。
“别...这样抱...”白暮雪耳尖微红,“成何体统...”
谢长宴这才意识到自己用了公主抱的姿势,连忙改为扶着师尊靠坐在岩石旁。他小心翼翼地撕开染血的衣襟,看到那个贯穿伤时倒吸一口冷气——伤口周围萦绕着黑雾,正在侵蚀血肉。
“天命老人的噬心魔气...”谢长宴咬牙,“得马上处理。”
白暮雪闭目养神:“用...你的龙息...”
“可龙息会灼伤您...”
“傻...”白暮雪睁开一只眼,“现在你我灵力...同源...”
谢长宴恍然大悟。经过刚才的合招,两人的灵力已经互相交融,他的龙息不会再伤害师尊。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割破手腕,让带着金丝的鲜血滴在伤口上。
“唔...”白暮雪绷紧身体,手指深深抠进岩石。
鲜血与黑雾相遇,发出滋滋声响。渐渐地,黑雾被龙息吞噬,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谢长宴松了口气,正要去处理其他伤口,却被拽住了衣袖。
“别...浪费...”白暮雪示意他手腕的伤口,“你的血...珍贵...”
谢长宴心头一热,俯身将师尊沾血的手指含入口中。白暮雪像被烫到般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住。
“这样...不浪费。”谢长宴含糊道,舌尖轻轻扫过指间伤口。
白暮雪别过脸去,但通红的耳尖出卖了他。谢长宴忍不住微笑,这是大战后难得的温情时刻。
远处传来嘈杂声。谢长宴警觉抬头,发现是天命老人的残部正在溃逃。他正要起身追击,却被白暮雪按住。
“不必...”师尊摇头,“树倒...猢狲散...”
确实,主帅已死,那些乌合之众不成气候。谢长宴重新坐好,开始为师尊包扎其他伤口。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两人身上,葬星原的风终于带上了一丝暖意。
“师尊,刚才那招...”
“混沌斩。”白暮雪任他摆弄,“弑神式...终极形态。”
谢长宴动作一顿:“您早就计划好了?”
“嗯。”白暮雪抬眼看他,“从你...第一次学剑开始...”
记忆如潮水涌来。谢长宴想起那些被罚挥剑一万次的清晨,想起寒潭边无数次失败的尝试,想起师尊总是说“不够,再来”...原来所有严苛训练,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并肩而战。
“所以您一直知道...我们灵力能融合?”
白暮雪轻轻点头:“朱雀火...与魔龙息...本就是混沌所化...”
谢长宴喉头发紧。这意味着,从收徒第一天起,白暮雪就在为这场决战做准备。百年师徒,无数日夜,所有的严厉与温柔,都是为了...
“为了今天...能与你...共同执剑。”白暮雪仿佛看穿他的想法,轻声道,“我一人...不够。”
阳光照在师尊苍白的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谢长宴突然觉得心脏被狠狠攥住——这个人,这个骄傲到骨子里的寒霜君,竟坦然承认自己“不够”。
“现在够了。”谢长宴握住白暮雪的手,“我们一起,永远够。”
白暮雪怔了怔,随即轻笑:“...肉麻。”
但他没有抽回手。
远处传来欢呼声,是青云剑宗的援兵终于赶到。谢长宴看到青萝冲在最前面,小姑娘脸上还挂着泪痕。
“剑尊大人!谢师兄!”
白暮雪试图站起来维持威严,却腿软得差点摔倒,被谢长宴一把搂住腰。
“师尊小心。”谢长宴凑到他耳边,“又投怀送抱了?”
“逆徒!”白暮雪瞪他,却因虚弱而毫无威慑力,“回去...罚你...”
“罚我什么?”谢长宴得寸进尺,“给师尊暖床?”
白暮雪气得想打人,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最后只能把脸埋进徒弟肩头,假装昏过去。谢长宴大笑,将人打横抱起,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大步走向援军。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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