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的篝火噼啪作响。
谢长宴小心翼翼地为白暮雪更换肩上的药布。弑神戟造成的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白光,无论用什么灵药都无法愈合。师尊昏睡三天了,苍白的脸上不时闪过痛色,那双向来清冷的异色眼眸紧闭着,长睫在火光中投下细碎阴影。
“唔...”
白暮雪突然皱眉,无意识地抓住谢长宴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师尊?您醒了?”
没有回应。谢长宴发现师尊额间浮现出一个奇特的印记——像是半片龙鳞,泛着幽蓝光芒。这印记他见过,在父亲残魂最后的记忆里...
『护好...宴儿...』
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回响。谢长宴呼吸一滞,轻轻掰开白暮雪的手指。师尊的掌心同样浮现出龙鳞纹路,与他额间印记相互呼应。
“这是...龙魂种子?”
遁天符将他们传送到这处隐秘山洞后,谢长宴翻遍了所有典籍,终于在一本残破的《龙族秘闻》中找到线索——龙魂种子是纯血真龙临终前凝聚的本源之力,可寄于他人体内温养。难道父亲当年...
“看够没有?”
沙哑的声音打断思绪。白暮雪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异色双瞳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明亮。谢长宴惊喜之下差点打翻药碗。
“师尊!您终于...”
“这是哪?”白暮雪强撑着要坐起,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
“北境寒潭下的秘洞。”谢长宴连忙扶住他,“遁天符随机传送,但我想这里应该安全。”
白暮雪环顾四周,目光在洞壁某处停留片刻,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谢长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刻着一道浅浅的剑痕,是寒霜剑法的起手式。
“您早知道这地方?”
“嗯。”白暮雪简短回应,手指按上肩头伤口,冰霜迅速覆盖了泛白的边缘,“弑神戟的伤不能用常规方法处理。”
谢长宴注意到师尊指尖在微微发抖。以白暮雪的修为,寻常伤痛根本不会皱眉,可见这仙界兵器有多棘手。
“那个面具人...”谢长宴斟酌着开口,“他说自己叫玄霄。”
白暮雪动作一顿:“果然。”
“师尊认识?”
“猜的。”白暮雪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干净衣物,“三十三重天也有凌霄殿,专掌刑律。玄字辈是行刑使。”
谢长宴脑中闪过面具人袖口的‘凌霄’纹样。一切都对上了——父亲残魂记忆中的弑神戟,母亲灵台里的九幽冥锁,还有玄霄那句“下界蝼蚁”...
“仙界为什么要灭谢家?”他声音发紧,“就因为我体内有魔龙血脉?”
白暮雪系衣带的手停住了。火光映照下,他侧脸线条绷得极紧,像是陷入某种挣扎。最终,他叹了口气,摘下从不离身的本命剑。
“有些事情...你该知道了。”
剑尖轻点地面,一道冰蓝光幕徐徐展开。光幕中是谢长宴从未见过的景象——
暴雨如注的夜晚。
年轻许多的白暮雪跪在谢家祠堂,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孩子哭得声嘶力竭,眉心隐约有黑气流转。祠堂外电闪雷鸣,喊杀声不绝于耳。
“阿雪。”谢云澜浑身是血地冲进来,“仙界来人了!他们发现了宴儿的血脉!”
画面外传来建筑物倒塌的巨响。谢云澜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发光的龙鳞印记:“来不及解释了。我死后龙魂会凝聚成种,你带着它和宴儿立刻离开!”
“谢师兄!”少年白暮雪声音发抖,“我...”
“记住!”谢云澜双手按住他肩膀,“龙魂种子能暂时压制宴儿体内的魔龙觉醒。待他成年后,你一定要教他控制这股力量,而不是一味压制!”
一道闪电劈开屋顶!烟尘中,三个白衣人飘然而下。为首者手持弑神戟,袖口金线绣着‘凌霄’二字。谢长宴浑身发冷——正是那个面具人玄霄,只是此刻他没戴面具露出一张冷峻如冰的脸。
“谢云澜。”玄霄戟尖直指,“交出魔龙转世,本座可留你全尸。”
谢云澜大笑:“仙界走狗也配谈条件?”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胸前龙鳞印记上。印记顿时光芒大盛,化作一条金龙虚影扑向玄霄!趁此机会,谢云澜转身一掌拍在白暮雪心口——
“护好...宴儿...”
金龙顺着他的手掌钻入白暮雪体内。少年闷哼一声,怀中婴孩的哭声奇迹般止住了。
“走!”谢云澜将一块玉佩塞进白暮雪衣襟,“去青云剑宗找玄清子!”
玄霄已经斩碎金龙虚影,弑神戟带着刺目紫光刺来!谢云澜纵身迎上,用身体挡住这一击。戟尖透胸而过的瞬间,他死死抓住戟杆,回头对白暮雪厉喝:
“走啊!”
少年白暮雪含泪转身,抱着婴孩冲出祠堂。最后一瞥中,谢长宴看到父亲被三把弑神戟同时贯穿,却在笑...
光幕消散。
山洞里静得可怕。篝火不知何时熄灭了,只有白暮雪剑上的微光照亮两人苍白的脸。
“所以...”谢长宴声音嘶哑,“我体内魔龙血脉不是偶然?父亲他...”
“纯血真龙。”白暮雪轻抚心口,“当年魔龙玄苍被仙界镇压前,将最后一丝本源寄于谢家血脉。你是第九代传人,也是唯一成功觉醒的。”
谢长宴脑中嗡嗡作响。太多信息同时涌来——父亲的真实身份、仙界的追杀、师尊体内那颗龙魂种子...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
“师尊早就知道仙界是元凶?”他猛地抬头,“却一直瞒着我?”
白暮雪面无表情:“告诉你然后去送死?”
“我有权知道真相!”谢长宴一拳砸在石壁上,“而不是像个傻子一样...”
话音未落,整个山洞突然剧烈震动!白暮雪的本命剑自动出鞘,悬浮在空中发出刺耳鸣响。以剑为中心,冰霜如浪潮般蔓延,转眼间覆盖了半间密室——石壁、地面、甚至空气都被冻结,谢长宴的衣角瞬间结冰。
“你...”白暮雪的声音冷得吓人,“以为这一百年,本座在做什么?颐养天年吗?”
剑气风暴中,师尊异色双瞳亮得骇人。谢长宴从未见过这样的白暮雪——不是清冷的,不是严厉的,而是愤怒的,近乎失控的。
“教你剑法,压制魔气,为你挡下一次次暗杀...“白暮雪每说一句,冰霜就蔓延一分,“就换来一句‘瞒着我’?”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本命剑应声而落,深深插入地面。冰霜戛然而止,堪堪停在谢长宴脚尖前。
寂静。
谢长宴看着师尊微微发抖的肩膀,突然意识到——这百年来,白暮雪承受的远比他想象的多得多。龙魂种子、仙界追杀、对一个魔龙转世的养育之责...而自己刚才的话,无异于否定这一切。
“师尊...”他跪下来,额头抵在冰面上,“弟子知错。”
白暮雪背对着他,良久才道:“起来。”
谢长宴抬头,看见师尊伸手拔出本命剑,剑尖挑着一枚冰晶。晶体内封存着一缕黑气,正是之前从弑神戟伤口逼出的仙界能量。
“玄霄能找到我们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白暮雪语气恢复了平静,“需要早做打算。”
“什么打算?”谢长宴爬起来,“杀上三十三重天?”
白暮雪竟笑了:“就凭你我?”他指了指谢长宴心口,“你父亲说的‘龙凤合鸣’,可懂何意?”
谢长宴摇头。父亲残魂的话断断续续,他只听清“三十三重天怕龙凤”这几个字。
“朱雀又称火凤。”白暮雪指尖浮现一缕金红火焰,“我体内有朱雀血脉,你继承魔龙之力。若两种力量完美融合...”
“会产生仙界忌惮的东西?”
“嗯。”白暮雪点头,“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谢师兄没来得及说完。”
谢长宴想起父亲打入白暮雪体内的龙魂种子,突然福至心灵:“所以您教我剑法,压制魔气,都是为了...”
“等待合适的时机。”白暮雪收起火焰,“现在,时机到了。”
他从储物戒取出一卷古朴竹简。竹简展开的瞬间,谢长宴体内龙息自动响应,皮肤浮现出细密龙鳞。
“这是...”
“《龙凤和鸣诀》。”白暮雪轻抚竹简上那些闪烁的文字,“谢师兄留下的。原本需要你元婴期才能修习,但现在...”
他指了指自己肩头的伤,意思很明显——仙界已经找上门,没时间按部就班了。
谢长宴喉头发紧。他看向竹简,又看看白暮雪苍白的脸色,突然单膝跪地:“弟子有一请。”
“说。”
“修习此诀前,请师尊先疗伤。”谢长宴抬头,眼中金光流转,“弟子愿以龙息相助。”
白暮雪挑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灵力交融,气息相通。”谢长宴一字一顿,“从此生死与共。”
这是修真界最亲密的疗伤方式,通常只有道侣才会使用。白暮雪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按在谢长宴头顶,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天灵盖。
“记住你今天的话。”他轻声道,“若敢半途而废...”
“师尊尽可废我修为。”谢长宴坦然迎上那道目光,“逐出师门。”
白暮雪哼了一声,松开手:“准备一下,子时开始。”
他转身走向山洞深处,背影挺拔如剑,唯有那微微泛红的耳尖暴露了真实情绪。谢长宴望着师尊的背影,突然想起记忆光团中那个抱着婴孩落泪的少年。
百年沧桑,初心未改。
篝火重新燃起,映照着洞壁上两道相依的身影。远处雷声隐隐,仿佛仙界也感知到了威胁,正在集结力量。
但此刻,在这方寸洞天之中,唯有师徒二人的呼吸声彼此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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