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重天的天空裂开了。
谢长宴穿梭在崩塌的宫阙间，腕上红绳如指引明灯，在混沌中划出赤色轨迹。身后是仙帝歇斯底里的怒吼，前方则是不断坠落的金砖玉瓦——诛神柱倒塌引发的连锁反应正在摧毁这个延续万年的秩序。
“师尊...”他攥紧红绳，感受另一端微弱的脉动，“坚持住。”
体内两股力量仍在角力。白暮雪暂存的神格温暖如春阳，混沌龙息却狂暴似雷暴，每次碰撞都让他五脏移位。更糟的是，随着远离诛神柱，某种诡异的吸力开始拉扯他的魂魄，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拖他回深渊。
红绳突然剧烈震颤。谢长宴抬头，看到云层中浮现出玄武遗冢的虚影——白暮雪仍被锁在青铜门前，九道金链深深勒入血肉，心口那柄黑枪不断滴落神血。最骇人的是师尊此刻的模样：左半身保持人形，右半身却完全魔化，龙爪般的右手正徒手撕扯锁链。
“玄鸦...”谢长宴心头一紧。恶念体在强行接管，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虚影中的白暮雪突然抬头，异色双瞳穿透空间直视他：“走！”声音带着双重回音，“别过来！”
谢长宴怎么可能听话。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红绳上。魂契光芒大盛，在虚空中架起赤金桥梁。正要踏上去，头顶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
不是雷声。是九道金虹破空而来，每一道都蕴含着毁灭星辰的力量。九霄神罚！仙界最高级别的天罚大阵，传说连上古神魔都能诛杀！
“晚了。”仙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压下，“既然得不到混沌核心，那就一起毁灭吧。”
金虹如天剑坠落，首当其冲的就是玄武遗冢虚影。谢长宴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第一道金虹贯穿白暮雪胸膛！神血喷溅在青铜门上，竟让那些诡异纹路亮了起来。
“不！！”
龙化到极致，谢长宴冲向虚影。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异变陡生——白暮雪残破的身躯突然燃起赤金火焰，九道锁链在高温中熔化！魔化的右臂恢复正常，取而代之的是背后展开的...羽翼！
不是一对，而是三对六翼，完全由火焰构成的朱雀真身！
“师尊...？”
白暮雪没有回答。他——或者说祂——缓缓升空，六翼舒展到极致，每一片羽毛都流淌着岩浆般的光泽。当第二道金虹劈下时，朱雀长鸣一声，竟用羽翼硬接天罚！
刺目的光芒中，谢长宴看到难以置信的一幕：金虹与火翼相撞，爆发的能量足以毁灭小世界，却被白暮雪全部导入体内。代价是左侧三翼瞬间焦黑，无数燃烧的羽毛如血雨飘落。
“走...”朱雀口中发出白暮雪的声音，却带着神性的回响，”这不是你能承受的...”
谢长宴怎么可能走。他跃上最近的金砖残骸，借力冲向那片火海。第三道金虹正好劈下，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用身体挡在朱雀前方！
“蠢货！”仙帝的怒喝传来，“混沌体也敢硬接神罚？”
剧痛。谢长宴从未体验过这种程度的痛苦。金虹贯穿胸口的瞬间，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龙鳞如脆纸般碳化剥落。但更可怕的是体内混沌龙息的反应——它不但不抵抗天罚，反而贪婪地吞噬着金虹能量！
“原来...如此...”谢长宴在剧痛中恍然。仙帝怕的不是混沌，而是混沌与神格的融合！
第四、第五道金虹接踵而至。朱雀真身想推开他，却被他反手抱住燃烧的羽翼。“弟子...终于明白了...”他咳着血沫，在漫天火雨中嘶吼，“师尊当年...也是这样战死的吗？！”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开关。白暮雪——朱雀神君突然僵住，燃烧的瞳孔剧烈收缩。更多记忆碎片涌入谢长宴脑海：不是三百年前的雨夜，而是更久远的神魔战场。画面中，金甲红袍的朱雀神君独自面对万千魔军，同样是用羽翼硬接致命一击，只为保护身后那团混沌黑雾...
那是初代混沌龙陨落后残留的龙魂！
“是你...”谢长宴颤抖着抚摸朱雀焦黑的羽翼，“一直都是你...”
从初代到现世，跨越万年的守护。难怪白暮雪会收他为徒，难怪宁愿自毁神格也要护他周全。这不是赎罪，而是...宿命。
第六道金虹劈下时，谢长宴彻底龙化。不再是半人半龙的形态，而是完全体的混沌黑龙！通体漆黑的龙躯缠绕着朱雀，共同承受天罚。这一次，金虹能量被均分吞噬，朱雀的羽翼不再继续燃烧。
“胡闹...”白暮雪的声音虚弱却温柔，“你这孽徒...”
第七道金虹比前六道加起来还粗。谢长宴盘旋而上，主动迎击。龙口大张，竟将整道金虹吞入腹中！鳞片瞬间炸裂，鲜血如瀑洒落，但他不在乎。混沌本就是吞噬万物的存在，区区天罚...
第八道金虹接踵而至。谢长宴已无力再吞，正要硬抗，朱雀真身突然挡在前方。白暮雪燃烧的羽翼完全展开，如盾牌般护住黑龙要害。金虹贯穿羽翼的刹那，谢长宴听到灵魂层面的惨叫——神格在崩溃！
“师尊！！”
最后一道金虹凝聚了前八道的总和。仙帝的狂笑响彻云霄：“结束了！叛逆者与混沌，一同灰飞烟灭吧！”
金虹落下时，时间仿佛静止。谢长宴看着挡在前方的朱雀真身，那些燃烧的羽毛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灵魂。这就是结局吗？历经三百年轮回，还是逃不过宿命？
不。绝不。
混沌黑龙突然缩小，重新化为人形。谢长宴张开双臂拥抱那具残破的神躯，额头抵住朱雀眉心：“弟子有个...大胆的想法...”
白暮雪似乎懂了，异色双瞳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化为决然：“...试试。”
最后一道金虹降临的刹那，两人同时动作——白暮雪并指点在自己心口，抽出一枚赤金符文；谢长宴则咬破舌尖，喷出团漆黑如墨的龙息。符文与龙息在空中相撞，却没有爆炸，而是融合成一种前所未有的赤黑色能量！
金虹与这股新能量接触的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毁灭性的天罚之力如泥牛入海，被悄无声息地吞噬殆尽。仙帝的狂笑戛然而止：“不可能！这是什么力量？！”
谢长宴也想知道答案。他只觉得体内两股相克的力量突然和谐共处，朱雀神格不再排斥混沌龙息，反而如鱼得水般在经脉中游走。更奇妙的是，通过红绳魂契，他感受到白暮雪体内也发生了类似变化——魔气与寒霜功不再冲突，而是形成完美的循环。
“混沌...本就是万物起源。”白暮雪轻声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只是多了几分神性的回响，“而朱雀...是涅槃重生的象征。”
仙帝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拦住他们！”
可惜为时已晚。谢长宴感觉眉心一热，白暮雪的指尖正按在那里，将某种灼热的力量烙入灵台。不是暂存，而是永久性的赠与——朱雀神格的核心！
“师尊！”他试图挣扎，却被白暮雪用额头抵住。
“这次...”师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一起活。”
烙印完成的刹那，整个世界安静了。谢长宴看到白暮雪身后浮现出完整的朱雀虚影，但不再是被天火灼烧的惨状，而是浴火重生的辉煌姿态。他自己的黑龙虚影也自动浮现，与朱雀交颈缠绵，赤黑能量如涟漪般扩散。
仙帝的惊呼变得遥远。谢长宴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人身上——白暮雪的银发正在恢复光泽，焦黑羽翼脱落处生出新羽，心口的黑枪化为齑粉...最惊人的是那双眼睛：左眼恢复冰蓝色，右眼的暗红却沉淀成深邃的鎏金色，仿佛同时蕴含着日月星辰。
“好看吗？”白暮雪突然问，语气居然带着几分调侃。
谢长宴这才发现自己看呆了：“好...好看。”顿了顿又补充，“弟子是说神格...”
“撒谎。”白暮雪轻嗤，却伸手抹去他脸上的血渍，“疼不疼？”
疼，当然疼。龙鳞掉了大半，五脏六腑像被碾碎重组，连神魂都因烙印而灼痛。但谢长宴只是摇头：“师尊比较疼。”
白暮雪没有否认。他转向已经呆滞的仙帝，轻轻抬手——没有掐诀，没有念咒，只是随意地一挥。仙帝周身突然燃起赤黑火焰，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从内而外爆发！
“这是什么？！”仙帝惨叫，“不...这不是朱雀火...也不是混沌...”
“新东西。”白暮雪淡淡道，转身拉起谢长宴，“走了。”
仙帝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的场面，谢长宴没忍心看。不是同情，而是突然涌上的记忆太过震撼——三百年前，同样的火焰曾吞噬过谢家祠堂，只不过那时的施术者是...玄鸦？
“师尊...”他犹豫着开口，“玄鸦他...”
“是我的一部分。”白暮雪语气平静，“恶念体只是载体，真正被分离的是...混沌亲和力。”
谢长宴恍然大悟。难怪玄鸦能自由出入玄武遗冢，难怪他对混沌龙息如此了解。白暮雪当年分离善恶时，将神性中的混沌亲和全部割离，这才有了玄鸦！
“现在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白暮雪点头，右眼的鎏金色微微闪烁：“多亏某个孽徒乱吞天罚。”
穿过即将崩塌的三十三重天，两人来到一处相对稳定的平台。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仙界，甚至能看到更远处的星海——洪荒界在其中格外醒目，像个狰狞的伤口。
“接下来...”谢长宴刚开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随着肾上腺素消退，天罚造成的伤害开始反噬。他跪倒在地，看到自己皮肤下的血管正泛着不祥的金色——过多神罚能量还在体内乱窜。
白暮雪皱眉，突然将他打横抱起：“别动。”
谢长宴瞪大眼睛。公主抱？堂堂混沌龙被这样抱着走，像话吗？但抗议的话到嘴边变成了傻笑：“师尊力气真大...”
“闭嘴。”白暮雪耳尖微红，却抱得更稳了些，“回寒霜峰。”
“等等。”谢长宴想起什么，挣扎着摸向怀中，“弟子有东西...”
掏出来的是一把燃烧的羽毛——白暮雪被天火灼落的朱雀真羽。这些本该消散的神物被他用混沌龙息强行保存，此刻在掌心泛着温暖的光。
“...傻。”白暮雪评价，却低头轻触那片最完整的翎羽，“...谢谢。”
回程比想象中顺利。诛神柱崩塌后，仙界秩序大乱，没人顾得上拦截他们。通过红绳魂契，谢长宴能清晰感受到师尊的状态——神格虽然完整了，但消耗太大，急需休养。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混沌龙息与朱雀神格的融合还在继续，时不时引发一阵剧痛。
寒霜峰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谢长宴已经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被轻轻放在玄铁床上，有微凉的手指拂过眉心烙印。
“睡吧。”白暮雪的声音似远似近，“我守着。”
谢长宴想抗议该轮到他守着了，却抵不过沉沉睡意。最后的意识里，他感觉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的温度比任何誓言都真实。
窗外，三十三重天彻底崩塌的余晖染红云海。而更远处，洪荒界的阴影正在缓慢扩张，如同苏醒的巨兽，睁开了猩红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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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焚羽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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