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叹了口气，折扇缓缓合上，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只可惜啊...”
“只可惜啊，人心易变，族群的烙印更是刻入骨髓。那场席卷三界的浩劫来临之际，一切都变了。妖族王子为了夺回被人族侵占的领地，竟在一夜之间屠了城池，鲜血染红了护城河，岸边的杨柳都成了殷红色。”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像是在吞咽苦涩：“魔族少年本可置身事外，却因当年妖族王子曾替他挡过致命一击，竟选择站在妖族那边，帮着妖族屠戮人间。人族女侠提着那把曾与他们并肩作战的长剑，站在尸横遍野的城楼上，望着昔日好友成了这般模样，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说书人重重拍下醒木，“啪” 的一声震得人耳膜发颤：“就那般，三人站在了对立面。女侠的长剑刺穿魔族少年肩头时，妖族王子的利爪也撕开了她的衣袖；魔族少年的黑雾缠住女侠脚踝时，终究是偏了半分，没伤她要害。可那点残存的情谊，在族群仇恨面前，终究是成了烧尽的灰烬。”
邻桌的老者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指着小台半天说不出话。壮汉把酒壶往桌上一砸，酒液泼了满桌：“这王子怎的如此糊涂！”
........
顾源仰头又灌下一杯酒，心里暗自思忖，这故事的真实性怕是要打个折扣。人、妖、魔三界素来泾渭分明，哪有结伴同行的道理？这可比《一千零一夜》里的奇遇还要天方夜谭。不过转念一想，故事终究是故事，权当听个热闹罢了。
只是这玉冰烧当真够烈，才几杯下肚，便觉一股热流从喉头直冲头顶。顾源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坠了块铅，不知不觉就往旁边一歪，恰好靠在了长渊的肩膀上。
长渊身子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竟没动分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颈间拂过的温热鼻息，带着淡淡的酒气。
说起来也奇，现实里的顾源酒量向来不错，不说百杯不醉, 50杯也是常事，可这书中的自己竟是这般不胜酒力。先前见书里顾源整日里只知喝茶，还当是故作清高，摆什么文人雅士的架子，如今看来，竟是因为酒量太差.
酒意如潮水般漫过意识，顾源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就这般在长渊的肩头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自己被人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手臂稳稳地托着腰背，带着熟悉的体温与气息。
没有丝毫慌乱，这些日子的相处早已让他对长渊生出莫名的信赖。长渊抱着他起身时，动作轻得像一片云，脚步落在青石板路上，几乎听不到半点声响。
夜风吹起他的衣袂，又被他下意识地拢了拢，生怕带着凉意的风惊扰了怀中的人。纵然知道顾源早已睡熟，他还是刻意放轻了所有动作，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上山的路崎岖，他却走得稳稳妥妥，怀里的人始终睡得安稳，鬓角的碎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沾了月光的羽毛。
..........
翌日清晨，宿醉的浊气彻底散了，顾源睁眼便下意识他下意识地看了下周围, 长渊不在。他披衣走出寝殿，山风卷着晨露扑面而来，带着几分清冽的凉意。顾源下意识拢了拢衣襟，低声啧了句：“冷死了”
山中的弟子明显少了大半 —— 想来是多数都下山护佑百姓去了。偶尔撞见几个低阶弟子，见了他都眼神异样，慌忙低下头去，却又忍不住交头接耳，细碎的声响顺着风飘过来，模糊不清。
顾源在山径上转了半圈，晨风渐烈，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大概是穿得单薄，又或是这具身子尚虚，凉意顺着骨缝往里钻。他正打算回寝室添件衣裳，转身便撞见长渊立在不远处，眉头微蹙，
“舅舅，怎么独自出来了？” 长渊快步上前，“我一直在找你。” 说着便解下肩头的外衫，轻轻搭在顾源肩上，仔细拢了拢边角。往来的几个弟子瞥见这情景，都慌忙别过脸去，脚步匆匆地避开了。
顾源被他这举动弄得有些不自在，拢了拢新添的外衫，尴尬说道: “你刚刚去哪了, 我没看到你”
长渊抬眸看他，眼角弯弯, 道：“原来舅舅是在找我？我去后厨做了些早饭，想着你醒了能趁热吃。”
呃, 骚年, 你别多想, 我不过是醒了闲得慌，出来吹吹风而已.......
“做好了？”
“嗯，温在寝殿的食盒里。” 长渊应得自然。
两人这几句对话听着家常，倒像是相处了多年的熟稔模样。顾源心里却泛起些疑惑：修仙者本就不重五谷，多数早已断了饮食，但顾源吃早饭的习惯, 长渊是如何得知?
正待迈步，身后忽有弟子匆匆赶来，躬身行礼道：“顾峰主，银师叔差弟子来报，说已寻得仙镜湖那帮贼人的线索，请您即刻到逸云殿议事。”
比起肚子, 当然正事要紧, 顾源回道 : “还请带路”
长渊闻言眉峰蹙得更紧，嘴角抿成条冷硬的线。
顾源瞄了他一眼, 我这外甥性情阴晴不定啊, 他怎么又不悦了?
逸云殿朱门虚掩，门楣上悬着的风铃纹丝不动，连山间惯有的风都绕着殿宇走。
到了殿门口，引路的弟子躬身行了一礼，低声道：“顾峰主，长渊公子，银师叔已在殿内等候。” 说罢，便转身离去，
顾源跨进门内，殿里安静得过分，连自己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他扫视了一圈，殿内竟空无一人，只有银川背对着他们，站在丹陛旁，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供桌边缘，发出 “笃、笃” 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
顾源顿了顿，才扬声问道：“银川道友？” 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其他长辈还未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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