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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地下停车场的空气浑浊冰冷,混杂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灰色轿车的引擎在封闭空间里发出沉闷的回响。

海伦娜·陈拉上车门,动作快而稳。她将那个金属盒塞进挎包,指尖有些发白。“左转,出口在尽头,注意减速带。”

予景微挂挡,轮胎摩擦地面发出轻微嘶声。车子利落地拐弯,冲上斜坡。午后的阳光瞬间刺入眼帘,他眯起眼,猛打方向盘汇入车流。

“后视镜,”海伦娜声音紧绷,“黑色厢型车,十点钟方向,跟上来了。”

予景微扫了一眼,那辆车像黏在车尾的阴影。“淮几,听到吗?有尾巴。”

“收到。”耳机里传来淮几敲击键盘的声响,噼里啪啦如同急雨,“前方三百米路口,右转进入春熙路,那里有施工路段,车流慢,想办法甩开他们。”

予景微一脚油门,轿车在车流中灵活地穿梭。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小臂肌肉绷紧,眼神专注地扫视着前方每一个空隙——这感觉陌生又熟悉,像是在赛道上寻找超车的机会,只是赌注变成了生死。

“他们加速了!”海伦娜盯着侧后视镜。

黑色厢型车野蛮地挤开旁边车辆,强行拉近距离。

予景微猛地右转,轮胎尖叫着驶入春熙路。果然,前方道路因施工收窄,车辆排成长龙,缓慢蠕动。

“不行,这样会被堵死!”海伦娜语气急促。

予景微目光锐利地扫过路边。“坐稳。”他低喝一声,突然猛打方向盘,车轮碾上路肩,在行人惊愕的目光和刺耳的喇叭声中,冲入了对向车道!

“你疯了?!”海伦娜抓住头顶扶手,失声喊道。

对向车流汹涌而来,刺眼的远光灯和愤怒的喇叭声瞬间将他们淹没。予景微面色不变,眼神冷静得可怕,方向盘在他手中急速转动,轿车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险之又险地擦着迎面而来的车辆穿梭。

“前方岔路,左转进小巷!”淮几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极快。

予景微看准一个空隙,猛地左转,车子几乎是侧滑着拐进了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窄巷。垃圾桶被后视镜刮倒,发出哐当巨响。

黑色厢型车被对向车流挡住,瞬间被甩开。

但危机并未解除。

“无人机!”海伦娜指着后车窗上方——一架黑色的四旋翼无人机正无声地悬停在巷口,镜头泛着冷光,锁定了他们。

“淮几!”予景微喊道。

“干扰它!巷子尽头右转,信号会弱!”

予景微将油门踩到底,引擎在狭窄巷道里发出咆哮。在冲出巷口的瞬间,他猛地右转,车身剧烈倾斜。几乎同时,他抓起放在旁边的金属水杯,看也不看向后猛地一掷!

水杯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砸在无人机旋翼上!

“啪嚓!”无人机摇晃着坠落,在地上炸成一团火花。

车子冲入另一条街道,暂时将追兵甩在身后。

予景微微微喘息,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海伦娜靠在座椅上,脸色苍白,但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前面不能走了,”淮几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们调动了更多人手封锁区域。弃车,步行。目标地点:三个街区外的‘蓝鲸’货运码头,第4仓库。那里有接应。”

予景微毫不犹豫,在一个便利店旁猛地刹车。“下车!”

两人迅速下车,混入人行道上的人流。予景微将西装外套脱下扔进垃圾桶,扯松领带,海伦娜也戴上墨镜,将盘起的长发披散下来。

他们低着头,快步穿行。予景微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街头小吃的油烟和汽车尾气的味道。他紧紧攥着背包带,那盆仙人掌在侧袋里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两点钟方向,穿灰色夹克的男人,注意。”淮几的声音在耳麦里低语。

予景微用余光瞥去,一个看似在打电话的男人,视线却不时扫过人群。

他们拐进一条小吃街,浓郁的香料气味扑面而来。予景微拉着海伦娜在一个卖烤串的摊贩前停下,假装挑选食物,实则观察身后。

“他跟上来了。”海伦娜低声说,声音微颤。

予景微眼神一冷。他快速付钱,拿起两串烤串,递给海伦娜一串,然后自然地转身,仿佛无意间撞到了那个跟上来的灰夹克男人。

“哎呀,对不起!”予景微手中的烤串酱汁沾了对方一身。

“你他妈没长眼睛?!”灰夹克男人恼怒地推开他。

就在这一推一挡的瞬间,予景微的手指如同灵蛇般探入对方敞开的夹克内袋,摸到了一个硬物——是枪!他心中凛然,动作却不停,顺势将一个小型追踪器(淮几提前准备的)黏在了对方腰后。

“对不起,对不起!”予景微连连道歉,拉着海伦娜迅速挤入旁边喧闹的游戏厅。

五彩斑斓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瞬间吞噬了他们。予景微靠着跳舞机的背面,微微喘息,对耳麦说:“解决了,暂时。”

“干得漂亮。”淮几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赞许,“追踪器信号已接收,正在误导他们。码头就在前面,抓紧时间。”

五分钟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蓝鲸”货运码头。巨大的龙门吊耸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集装箱像积木般堆叠。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吹来。

第4仓库锈迹斑斑的大门虚掩着。予景微警惕地推开一条缝,里面堆满了废弃的渔网和木箱,光线昏暗。

一个穿着工装裤、戴着鸭舌帽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陈小姐,”那人压低声音,“这边。”

是接应的人。

海伦娜松了口气,刚要迈步,予景微却猛地拉住她。

“不对,”他盯着那个接应人的手——虎口处有一个清晰的、展翅黑鸟的纹身。“‘夜枭’的人!”

几乎在予景微出声的同时,那“接应人”猛地从身后掏出了手枪!

“砰!”

枪声在空旷的仓库里炸响!

枪声撕裂了码头仓库的寂静!

予景微在海伦娜的惊呼声中,猛地将她扑向旁边一堆废弃轮胎后面。子弹擦着他的耳畔飞过,灼热的气浪烫得皮肤生疼。

“淮几!接应是陷阱!”予景微对着耳麦低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看到了!”淮几的声音紧绷,“仓库东南角有个通风管道,能通到外面的装卸平台!快!”

更多的脚步声从仓库深处传来,不止一个人!

予景微抓起一把生锈的扳手,对海伦娜低喝:“跟着我!”

他猫着腰,利用堆积如山的木箱和机械残骸作为掩护,快速向东南角移动。子弹不时打在身边的金属箱上,迸溅出刺眼的火花。

海伦娜紧跟在他身后,呼吸急促,但步伐还算稳健。

那个有黑鸟纹身的枪手紧追不舍,一边开枪一边用对讲机呼叫同伙。

予景微猛地停下,将海伦娜推向一个巨大的铁罐后面,自己则闪身到另一侧。在枪手冲过来的瞬间,他抡起扳手狠狠砸向对方持枪的手腕!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

枪手惨叫一声,手枪脱手飞出。予景微毫不留情,一脚踹在对方膝窝,将其放倒,随即用手刀猛击其后颈。枪手软软地瘫倒在地。

他捡起地上的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夹——还有五发子弹。冰冷沉重的触感让他手心冒汗,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握住这种武器。

“快!他们从两边包过来了!”淮几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迫。

予景微拉起海伦娜,冲向那个位于墙角的方形通风口。栅栏是锈死的!

“让开!”海伦娜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类似口红的小物件,对准栅栏合页处按下——一簇幽蓝色的高温火焰喷出,迅速熔断了锈蚀的金属!

予景微来不及惊讶,一脚踹开栅栏。“进去!”

他让海伦娜先钻入黑暗的管道,自己紧随其后,又回身将栅栏大致复原。

管道内狭窄、黑暗,充满铁锈和灰尘的味道。他们只能匍匐前进。

下面传来追兵嘈杂的喊声和翻找声。

“他们发现管道了!”海伦娜喘息着说。

“继续爬!出口不远!”淮几指引着,“左转,然后直行大概十五米!”

予景微咬紧牙关,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手掌和膝盖被粗糙的管道内壁磨得生疼。他能听到身后管道入口处栅栏被拉开的声响,以及有人钻进来的声音。

追兵也进来了!

“再快一点!”淮几催促。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出口!

予景微加快速度,率先冲出管道,来到一个堆满空集装箱的装卸平台。海风猛烈,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下面就是浑浊的海水,拍打着水泥堤岸。

海伦娜也跟着爬了出来,头发散乱,昂贵的丝绸长裙沾满了油污。

“没路了!”她看着下方五六米高的落差和汹涌的海水,脸色发白。

管道里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

予景微快速扫视四周。平台边缘固定着一些粗大的缆绳和生锈的吊钩。他的目光落在平台下方,一艘小型货船正准备离港,船身距离平台大约三四米。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淮几!那艘‘海鸥号’的航线!”他急声问。

“正在查……它十分钟后经过出海口灯塔!你想干什么?”

“赌一把!”予景微拉起海伦娜,快速将一根看起来还算结实的缆绳缠绕在她腰间,另一端系在一個坚固的铁桩上。“抓紧绳子,向下爬!跳到那艘船上!”

“你疯了?!这会摔死的!”海伦娜抗拒道。

“留在上面一定会死!”予景微吼道,同时已经将另一根缆绳缠在自己腰上,“不想给你父亲陪葬就照做!”

提到父亲,海伦娜眼神一颤,终于咬牙抓住绳子,开始向下爬。

予景微紧随其后。粗糙的缆绳磨得手掌火辣辣地疼。海风呼啸,身体在空中摇晃。

就在这时,追兵从管道口冲了出来!看到正在下爬的两人,立刻举枪射击!

“砰!砰!”

子弹打在水泥平台上,碎石飞溅!

予景微猛地向下滑了一段,避开子弹,同时对耳麦大喊:“淮几!干扰他们!”

几乎在他喊话的同时,平台上方的照明灯突然全部爆裂!玻璃碎片如雨点般落下——是淮几切断了电路!

追兵瞬间陷入黑暗和混乱。

予景微趁机加速下滑。下方,那艘“海鸥号”货船正在缓缓移动,船尾甲板离他们越来越近。

“跳!”予景微对下面的海伦娜喊道。

海伦娜看着下方翻滚的海水和移动的船体,眼神恐惧,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松开了手。

“啊——!”她尖叫着向下坠落,腰间的缆绳瞬间绷直,减缓了下落势头,但她还是重重地摔在了货船尾部的橡胶防撞栏上,发出一声闷响。

予景微不再犹豫,也同时松手!

失重感猛地攫住他,心脏仿佛要跳出喉咙。缆绳猛地一拽,勒得他肋骨生疼,下坠速度骤减。他重重砸在海伦娜旁边的甲板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下,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

“咳咳……”他撑起身子,看到海伦娜蜷缩在一边,似乎晕了过去,但还有呼吸。

他迅速解开两人腰间的缆绳,将它们抛入海中。

货船拉响汽笛,缓缓驶离码头。平台上,那些追兵的身影在晨曦中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予景微瘫坐在冰冷的甲板上,靠着船舷,剧烈地喘息着。海风吹拂着他汗湿的头发,带着咸腥和自由的味道。

他摸了摸耳麦,还好没掉。“淮几……我们……暂时安全了。”

耳机里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淮几的声音,那平稳的声线里,似乎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微澜:

“收到。‘海鸥号’目的地是临港市。我们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休整,并且……”他顿了顿,“……好好看看海伦娜小姐带来的‘礼物’。”

予景微低头,看向海伦娜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金属盒。阳光照在冰冷的盒盖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新的谜题,就在眼前。

“海鸥号”货船在午后阳光下破开灰绿色的海浪,引擎发出单调而有力的轰鸣。予景微扶着依旧昏沉的海伦娜,跟着一个被淮几用加密通讯联系上的、沉默寡言的老船员,走进了船舱深处一个极其狭小的休息室。

房间只有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床,一个固定在墙上的小桌板,和一个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微型洗手间。空气里混杂着铁锈、机油和咸腥的海风味道。但对于刚刚死里逃生的两人来说,这里无异于天堂。

予景微将海伦娜小心地放在下铺。她撞在防撞栏上的那一下不轻,额角肿起一块,脸色苍白。老船员放下一个简陋的医疗箱和一壶淡水,什么也没说,便关门离开了。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耳机那头无形的淮几。

予景微拧开一瓶水,递给海伦娜,自己也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水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劫后余生的颤抖。他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滑坐在地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和疲惫。手掌被缆绳磨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淮几,”他对着空气,声音带着脱力后的沙哑,“我们……需要喘口气。”

耳机里安静了片刻,然后传来淮几平稳的回应:“‘海鸥号’抵达临港需要三十四小时。这是计划外的休整期。可以利用。”

计划外的休整期。予景微品味着这个词,一种陌生的、奢侈的感觉涌上心头。自从换魂以来,他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在生死边缘不停奔命。停下来,喘口气,几乎成了不敢想象的奢望。

“安全吗?”他问,这是最核心的问题。

“船长老周欠我一条命。船上通讯已被我接管并加密。除非对方动用军用级卫星全程锁定,否则这里是相对安全的。”淮几回答,“你们有大约两天时间恢复体力。海伦娜需要处理伤势,你……”他顿了顿,“……也需要。”

予景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磨破的手掌和沾满污渍、可能还有多处擦伤的身体(淮几的身体),苦笑了一下。“知道了。”

他挣扎着起身,打开那个简陋的医疗箱,找出碘伏和纱布。他先帮意识还有些模糊的海伦娜清理了额角的伤口,笨拙地贴上纱布。然后才坐下来,龇牙咧嘴地处理自己手上的伤。

碘伏刺激伤口的疼痛让他倒吸凉气,但这个过程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活着”的实感。

海伦娜渐渐清醒过来,她靠在床头,看着予景微笨手笨脚地给自己包扎,眼神复杂。“谢谢。”她声音微弱地说。

予景微头也没抬,“互相利用而已。”他把纱布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处理完伤口,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予景微也顾不上地上脏,直接靠着墙闭上了眼睛。他几乎立刻就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耳边是船舱外规律的海浪声和引擎的嗡鸣,像一首粗糙的催眠曲。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唤醒。是老周默默地送来了一些简单的船餐——硬面包,鱼罐头,还有几个看起来干巴巴的苹果。

予景微饿极了,也顾不得许多,拿起面包就啃。海伦娜似乎没什么胃口,只小口地喝着水。

“吃点,”予景微把一個苹果塞给她,“‘分析师’说了,保持体力是战术需求。”

海伦娜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接过了苹果,慢慢地吃起来。

吃饱后,困意再次袭来。这一次,予景微爬到了那张狭窄的上铺,几乎是脑袋一沾到那带着霉味的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没有噩梦,没有惊醒,只有深沉的、修复身体的睡眠。

当他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夜色深沉,只有远处海平线上点缀着几点渔火。船舱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海伦娜在下铺睡得正沉,呼吸均匀。

予景微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虽然身体依旧酸痛,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疲惫感已经消退。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走到那个微型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惊弓之鸟般的慌乱,多了几分沉静。

他回到房间,没有开灯,就着窗外的月光和昏暗的壁灯,坐在了小桌板前。他拿出背包,先是检查了一下那盆仙人掌——除了掉了两根刺,状态居然还不错。他小心翼翼地给它滴了几滴水。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海伦娜那个一直紧紧抱着的挎包上。那个金属盒就在里面。

他没有去动它。只是静静地看着。

休整,是为了更好的出发。他知道,等船靠岸,等待他们的,将是更严峻的挑战和更深的谜团。但此刻,在这艘航行于黑夜大海中的孤船上,在这短暂的、偷来的平静里,他允许自己,只是简单地存在着。

耳机里,淮几也保持着沉默,仿佛不忍打扰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只有海浪,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拍打着船身,像永恒的叹息,也像某种低沉的安慰。

临港市边缘的这个小镇,像一颗被时光遗忘的贝壳,静静镶嵌在蜿蜒的海岸线上。与“海鸥号”上那种与世隔绝的漂泊感不同,这里的空气是沉甸甸地落在地上的,混杂着渔港特有的咸腥、晾晒的鱼干味、沿街小餐馆溢出的油烟香,还有老房子墙角青苔的湿润气息。

予景微压低了棒球帽的帽檐,粗糙的棉布衣服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陌生的、属于市井的触感。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复杂的、充满生命力的味道涌入肺腑,竟让他有种眼眶发热的错觉。过去几天在生死边缘的挣扎,此刻被这扑面而来的烟火气衬得如同一场荒诞的噩梦。

海伦娜走在他身侧半步远的地方,同样戴着帽子,微微低着头。她身上那件过大的男士外套让她看起来有些瘦弱,紧绷的下颌线却依旧透着警惕。但当她看到路边一个趴在母亲背上、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看着他们的婴孩时,予景微捕捉到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极细微的柔软。

他们没有目的,只是沿着石板路漫无目的地走。阳光斜斜地照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找个地方,坐一下。”予景微开口,声音因许久未正常交谈而有些干涩。他的目光落在前方一个支着褪色遮阳棚的旧式茶摊。几张矮桌,几把竹椅,零散坐着几个喝茶闲聊的老人。

海伦娜点了点头。

他们在最靠里的一张桌子旁坐下,竹椅发出“吱呀”的轻响。老板是个寡言的中年人,提着锃亮的铜壶过来,放下两个粗瓷茶杯,注入滚烫的、色泽深酽的茶水,又默不作声地退回到他的小炉子旁。

予景微双手捧起茶杯,滚烫的温度透过粗瓷传到掌心,那磨破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活着”的实感。他吹开浮沫,小心地啜了一口。茶很苦,带着一股炒糊了的味道,远不如他过去喝过的任何名茶,但这一口滚烫的、粗糙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仿佛将积压在胸口的冰冷和恐惧都熨帖开了一丝缝隙。

海伦娜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地喝着。热气氤氲中,她过于苍白的脸颊似乎有了一点血色。

“小时候,”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茶摊的宁静,“我生病发烧,家里的保姆就会冲一种很苦的草药茶……也是用这种厚厚的杯子装着。”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一个小小的缺口。

予景微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街对面一个正在修补渔网的老渔民身上。老人的手像枯树枝,却异常灵巧,梭子在网眼中飞快穿梭。“我祖父,”他接话,语气平淡,“他书房里也有一套类似的粗瓷茶具,谁也不让碰,说是老战友留下的。”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久远到他以为早已遗忘。

一阵沉默。只有茶摊老板扇炉子的声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海浪声。

“比船上的水好喝。”予景微又喝了一大口,评价道。

海伦娜极轻地“嗯”了一声,嘴角似乎有向上牵动的趋势,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喝完茶,身体暖和了许多。予景微放下几张零钱,两人起身离开。茶摊老板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在他们走出几步后,才慢悠悠地过去收拾了杯子。

他们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两侧是高高的风火墙,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阳光只能照到巷子的一半,形成明暗交错的光影。一只橘色的猫蹲在墙头,慵懒地舔着爪子,琥珀色的眼睛淡漠地瞥了他们一眼,又闭上了。

巷子深处传来“咚咚”的、有节奏的敲击声。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老匠人在制作木桶。刨花像卷曲的丝带,在他脚边堆了厚厚一层,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木屑香气。

予景微停下脚步,看着老人用长刨一下下推过木板,木屑如雪花般落下,露出底下光滑细腻的木纹。那专注而平静的神情,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海伦娜也静静地看着,眼神有些出神。“我父亲……他偶尔也会在书房里做一些木工活,”她低声说,像在自言自语,“做一些很小、很精巧的盒子……或者机关。我以前总觉得,那是他不务正业。”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

予景微想起那个冰冷的金属盒。陈教授做那些精巧机关时,心里在想什么?是在为保存某个秘密做准备吗?

老匠人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注视,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朴实的笑,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问:“后生仔,要买桶吗?结实得很!”

予景微摇了摇头,也回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不用,谢谢。您手艺真好。”

老人呵呵笑了两声,又低下头,继续他重复了无数遍的工作。

他们离开时,那“咚咚”的敲击声依旧不疾不徐地响着,像这座小镇沉稳的心跳。

走到小镇边缘,视野豁然开朗。一个简陋的观海平台伸向海中,木质栏杆被海风和盐分侵蚀得泛白、开裂。平台下面,不是沙滩,而是嶙峋的黑色礁石,海浪扑上来,撞得粉碎,发出巨大的轰鸣,雪白的泡沫四散飞溅。

海风毫无遮挡地吹来,带着强大的力量,瞬间灌满了他们宽大的外套,猎猎作响。予景微不得不伸手按住帽子。

他们靠在粗糙的栏杆上,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在阳光下呈现出不同层次蓝色的海。远离了码头的喧嚣,这里只有海浪永恒的歌谣。

“他以前……也常带我来这种地方。”海伦娜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不是看风景。他会指着海流,告诉我哪里是暗礁,哪里看似平静下面却有漩涡……他说,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她的手指紧紧抓着栏杆,指节用力到发白,“我现在才明白,他可能……一直在教我该怎么活下去。”

予景微看着远处一艘正在收网的渔船,小小的,像一片叶子。“他教得很好。”他说。至少,她活到了现在,并且带着关键的金属盒,找到了他们。

海伦娜侧过头,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看着予景微被帽檐阴影遮住大半的侧脸:“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我父亲会让我找你们?”

予景微沉默了片刻。海鸥的鸣叫声尖锐地划过天空。

“我们是……”他斟酌着用词,最终选择了那个淮几曾用过的、带着点自嘲和无奈的称呼,“……迷路的人。也在找回去的路。”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人满意,但海伦娜没有再追问。她转回头,重新望向大海,喃喃道:“回去的路……”

夕阳开始缓缓下沉,天际被染上了温暖的橘红色,云朵镶上了金边。海面像被打翻的调色盘,色彩瑰丽而变幻莫测。

“该走了。”予景微直起身,拍了拍落在衣服上的、不知是木屑还是盐粒的微尘。短暂的休憩即将结束,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

海伦娜点了点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被落日熔铸的、如同流淌着金色岩浆的海平面,仿佛要将这片刻的宁静与壮丽刻进脑海里。她拉紧了外套,转身,跟上了予景微的脚步。

两人的身影融入小镇渐起的暮色与炊烟之中,走向码头仓库区,走向那间约定的红色铁皮屋,也走向隐藏在平静海面之下、那更深、更冷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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