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就是规矩。”
男人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最终审判的槌音,敲碎了予景微最后一丝侥幸。
胸口那一点微弱的红光,像地狱之眼,冰冷地注视着他,预示着一触即发的死亡。予景微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冰封般的僵直和空白。他甚至能感觉到死神冰冷的呼吸吹拂在皮肤上。
要死了。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死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咖啡桌对面。顶着别人的脸。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海啸,将他彻底淹没。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风衣男人,看着他眼中那片毫无波动的、冰冷的死亡之海。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街上的喧嚣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然而,预料中的枪响并未到来。
那一点锁定在他心口的红光,极其突兀地,闪烁了一下,然后消失了。
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予景微猛地喘过一口气,心脏重新开始疯狂跳动,带来一阵剧烈的、劫后余生般的绞痛。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又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男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但他的眼神微微偏开,似乎侧耳倾听着什么。他的指尖在桌面上极其轻微地敲击了两下,像是在接收某种无声的讯号。
几秒钟后,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予景微。那目光里之前的冰冷杀意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带着审视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估量。
“你的运气很好。”男人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平稳,但予景微却诡异地听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计划外”的停顿。
予景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杀手突然停止了?是什么改变了这个男人的决定?
男人没有解释。他只是缓缓站起身,黑色的风衣下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予景微,那眼神仿佛在重新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他想保你。”男人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是陈述还是疑问。
予景微茫然地看着他。他?谁?淮几?淮几快死了,怎么保他?
男人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他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极其轻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手机,扔到了予景微面前的咖啡桌上。手机撞在杯碟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拿着。”男人的命令不容置疑,“他会联系你。”
予景微下意识地接住那只冰冷的手机,大脑依旧一片混乱。
“记住,”男人微微俯身,靠近了一些,那股冰冷的、带着淡淡硝烟味的气息笼罩了予景微,“你现在能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借来的。”
“别再做任何多余的事。别试图联系任何人。别回蓝桥。”
“等他联系你。这是你唯一的‘规矩’。”
说完,他直起身,不再看予景微一眼,转身,迈着平稳而无声的步伐,汇入街道的人流,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予景微一个人,僵硬地坐在咖啡馆的椅子上,手里紧紧攥着两部冰冷的手机——一部老旧,一部崭新却未知。胸口仿佛还残留着那激光红点的灼热幻觉。
阳光明媚,咖啡冷透。
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脱力,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那个男人是谁?
那个“他”又是谁?是淮几吗?如果不是,会是谁想“保”他?
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无数的疑问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大脑,却没有一个答案。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部崭新的黑色手机。屏幕是暗的,没有任何信息。
唯一的“规矩”……就是等待。
等待一个未知的、掌控着他生死的“他”的联系。
予景微坐在喧嚣的街头,却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绝对的、冰冷的寂静里。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从一个精心打造的黄金囚笼,跌入了一个更深、更黑暗、完全由未知和危险构成的巨大迷宫。
而引路的线,却攥在一个他甚至不知道是谁的存在手中。
他还能撑多久?
---
予景微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车钥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钥匙的齿痕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感,却奇异地压下了他胸腔里翻涌的恐慌与恶心。
一辆车。
指令的下一个目标,需要一辆车。而淮几,显然早已准备了工具。
他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那个位于城市边缘、挂着“报废车辆回收”破烂招牌的废弃厂区。铁门锈蚀,院内杂草丛生,堆积如山的废铁在月光下呈现出扭曲诡异的形态。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铁锈和**物的混合气味。
予景微的高定皮鞋踩在泥泞和油污的地面上,每一步都让他胃里一阵紧缩。这是他从未涉足、甚至从未想象过的肮脏地带。属于予景微的世界是光洁的赛道、高级的维修区和香槟塔,而不是这里。
但他没有停下。赛车手的本能在他血管里微弱地搏动——评估环境,寻找路径,锁定目标。
厂区最深处,一个半塌的车棚下,盖着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帆布。予景微深吸一口气,猛地扯下帆布。
灰尘漫天飞扬。
帆布下,并非他想象中破旧不堪的报废车,而是一辆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过时的黑色轿车。品牌普通,款式毫不起眼,像是汇入车流就会瞬间消失的那种。
但予景微的目光锐利起来。他绕着车子走了一圈,手指划过车身——钣金接缝异常均匀平整。他蹲下身,看向轮毂和刹车盘——型号和尺寸远超这辆家用车的常规配置。排气管的造型也隐隐透着不同。
这不是一辆普通的车。它被精心改装过,像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予景微的脊椎爬升。淮几的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专业、更黑暗。
他拉开车门。内饰同样普通,但座椅的包裹性和支撑感极佳,绝非原厂配置。仪表盘看似正常,但几个不起眼的按钮和一个小型显示屏被巧妙地集成在方向盘下方。点火钥匙孔旁,还有一个额外的、需要输入密码的启动装置。
予景微坐进驾驶座。座椅根据淮几的身体记忆自动调整到一个略显局促但战斗气息十足的位置。他握住方向盘。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这具身体,熟悉的是这种即将驾驭机械的感觉。
他尝试着启动引擎。
一声低沉、压抑的轰鸣声响起,完全不像它外表该有的声音。引擎运转平稳有力,转速攀升迅捷。仪表盘上,几个原本暗着的指示灯悄然亮起,显示着车辆实时的动力分配和压力数据。
予景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浓烈的机油和皮革味涌入鼻腔,却奇异地带来一丝虚幻的掌控感。仿佛他又回到了他的赛车里,虽然这“座驾”如此诡异,目的如此叵测。
就在这时,扔在副驾上的那部新手机屏幕亮了。没有铃声,只有冰冷的文字信息:
**【明晨4:30,西郊陵园路,拦截一辆银色面包车,车牌尾数37。取回后座黑色手提箱。必要时,可采取一切手段。——K】**
拦截。取回。一切手段。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予景微紧绷的神经上。
他不是赛车手了。他是一个被推上非法赛道的囚徒,驾驶着一辆不属于他的战车,为了未知的目的去抢夺未知的物品。
巨大的抗拒感和恐惧再次袭来。他想砸掉这手机,想毁掉这辆车,想逃离这一切。
但胸口那激光红点的幻觉再次灼热起来。风衣男冰冷的眼神和那句“规矩就是规矩”在他脑中回荡。
他没有退路。
予景微猛地睁开眼,那双属于淮几的、此刻却燃着予景微不甘与决绝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黑暗。他修长的手指(曾经操控着价值千万的赛车方向盘,如今握着这辆罪恶之车的操纵器)缓缓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像无数次在赛道上等待绿灯亮起前那样,他调整呼吸,将所有的情绪压到心底最深处,只留下绝对的专注和冰冷的计算。
他挂挡,松离合,轻踩油门。
黑色轿车发出低吼,如同蛰伏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滑出废弃车厂,融入了城市边缘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
目的地:西郊陵园路。
任务:拦截,夺取。
代价:可能是所有。
予景微握紧方向盘,感受着身下这匹伪装成绵羊的野兽所蕴含的暴力,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自嘲的弧度。
这真是一场……他妈见鬼的“比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