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她好似昏过去了。”
谁?是谁在我耳边说话……
“带她回济林堂。”
济林堂是什么地方,我……在哪里?
厚重的眼皮似是有千斤重,任她使足了吃奶的力气也睁不开。终于,在一片混沌中沉入了黑暗。
安辰抬起头,视线穿过层层树叶,正见几只鸟儿扑棱着飞上高处,黑压压的乌云盖在头顶,隐约间似是还能听到几声轰隆,像极了野兽的嘶吼。
身体控制不住轻颤了下,安辰颠了颠身后背篓,自言自语:“还没过半呢,这点儿东西只怕连一天的口粮都换不来。”
叹口气,心中不觉有些犹豫。
刚才瞧见的那几只鸟儿不知受了什么惊吓,扑棱棱四散着飞走了,天色又暗了几分,斜看隔壁山头倒是亮堂,却亮的不同寻常,忽明忽暗带着几分诡异。
“暴雨将至都是雷电先行,再不走指定要被淋成个落汤鸡。”
算了,安辰把手边最后几颗草药飞快收入篓中,掉个头加快脚步朝山下走。
匆匆行至山脚,余光里瞥见路旁不远处几点冒头的植物甚是眼熟,待走近一瞧,果然是笋尖。
安辰心中大喜,嘴里嘟囔着:“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草药没采够,这鲜嫩的笋子挖回去倒是也能好好饱餐一顿!”
挖笋这事她是有经验的,药锄在手,三两下就搞定了几颗。刚想再下锄,已经有雨滴迫不及待落在了手背上。
安辰直起身,把大概位置在心里默默记了下,一咬牙,撒开腿朝着山下跑。边跑却还忍不住回头望:明日可得起得更早一些,不然这些小宝贝儿不知道要成为谁家的盘中餐了!
雨滴愈见密集,还好已经能瞧见自家的茅草屋。屋前站着的人影似是在朝着她的方向焦急张望着,片刻又像是想到什么,拿着蓑衣就准备往雨里冲。
安辰的声音更早一步送了出去:“娘您别动,我回来了!”
江香萍闻声望来,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回来了。你头上伤口还未好全,被这大雨一淋定是要恶化了去。”
说话间安辰已然跨进了檐下,江香萍紧走一步上前帮她把背篓卸下,手持袖口细细擦她脸上雨水,又小心翼翼拨开颅顶发丝去瞧那结痂未久的伤口:“这才刚能下床几日便出门,万一在山上又遇见个好歹……为娘的话你偏是不听。”
“也怪娘,让你日子过的这样艰难……”
安辰见她低下头轻轻拍打着自己身上的泥土,间或时不时抬袖,擦一擦眼角。忙道:“那点儿小伤早就没事了,我有手有脚的,哪能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等着娘来伺候。上山采药正好活动一下筋骨,在床上躺的人都要废了。”
江香萍知她是在宽慰自己,心中却觉不是滋味:“都怪娘没本事,原本还能靠着绣点儿小玩意去集市上卖钱贴补家用,偏这一年眼神儿越发不济起来……”
“娘,”安辰揽上江香萍肩头,指指脚边背篓,满脸的自豪。
“以后养家糊口的任务就交给我,您安心在家呆着,刺绣的活儿不要再做了。咱们这山上呀可都是宝贝,快看看,除了药材我今天还采到了什么?”
安辰把几颗嫩笋从背篓最底下扒拉出来,献宝似的捧到江香萍跟前:“晚上咱就把他们炒着吃了,今年的第一茬笋,鲜着呐!”
安辰故意吧咂着嘴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瞬间就把江香萍逗笑了,抬手轻点她额头:“你呀,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般。”
“多大在娘面前不都是孩子吗?”
安辰撒着娇,手挽江香萍进了屋:“娘亲快给您的大宝贝儿做饭吧,我都饿死了。”
江香萍听她又在说一些自己未曾听过的“胡话”,却是早已见怪不怪。
“好好好,娘这就去生火,今儿个多添些柴把炕头烧的热热乎乎,咱娘俩晚上也可睡舒坦些。”
江香萍去屋檐下拿劈好的细柴,安辰则拎起背篓把今儿个采的草药在偏房仔细摊开晾着,以免它们受潮影响了品质。
忙完正要出去帮着做饭,回身却见简陋的木桌之上摆着几个精美的盒子,各个绑着丝带一看就是“价值不菲”,跟她们这寒酸破落的茅草屋分外的格格不入,像是衣着光鲜的靓丽女郎走在泥泞难行的田埂上。
江香萍抱着干柴进来,安辰问道:“娘,咱家来客人了?”
“哪是什么客人,真要说起来,可是咱家的大恩人。”
恩人?安辰满脸问号,试探着问:“娘,您也知道我这脑袋现在不太清楚,您说的恩人……是怎么回事?”
“你瞧娘,都忘了跟你说。”
江香萍把安辰受伤那日的事细细道来,末了拍着胸口,脸上皆是难藏的胆战心惊:“你那时半张脸都是血,虽说伤口已然包扎好,模样还是吓人极了,娘现在想起来心口还扑通扑通跳。”
“没事没事,您瞧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什么事都没有吗?”
安辰安抚一番,接着问:“所以,我那天出门意外受伤,就是今天这位送礼物的何员外救的?”
“娘也不知是不是何员外救的,可那日送你回来的家丁自称是何府的人。咱们这儿一提起何府,谁人不知就是州上首富何啸何员外呢。儿啊,你且想想,对这位何员外可还有些印象?”
能有什么印象,你们这的人我压根儿一个没见过。
安辰在心里苦笑,面上亦是凄苦:“娘,孩儿是真想不起来……有时候想得多了,这头还疼的厉害。”
江香萍听了忙摆手:“想不起就莫要想了……说起来,何员外那日救了你的命,咱们却还未曾登门拜谢过。今日人家竟又送了这些礼,可着实……显着咱家不懂礼数了。”
安辰心里也犯嘀咕,好端端救了人,被救的还没有登门拜谢呢,怎么救人的倒还提着礼品巴巴上门了?
“娘本不想收,奈何来人手脚实在快,看你不在,一时半会儿的又不似能回来,东西放下抬腿便走,追都追不上……”
安辰打量着桌上精致的礼盒,看材质做工,单一个盒子怕是就值得上他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大半年的口粮,更别提里面装的东西了。不愧是首富,出手果然阔绰。
有钱人呐,果然在哪个时代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安辰撇撇嘴,随手拆开礼盒,里面赫然躺着一个信封。
入眼字迹娟秀,偏笔锋似是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锐气:安公子亲启。
拆开信封,一股不属于糕点的淡雅清香扑面而来,打开四折的信纸,入目只有简简单单四行字:一别数日,甚是挂念;望君珍重,静候佳音。
江香萍不识字,看安辰眉头紧锁,还以为信中所提是什么麻烦事,忙问:“如何?难道是何员外以救命之恩相逼,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
要求倒是没有,可静候佳音指的是什么?
还有这甚是挂念……何员外都已经被人叫做员外,估计岁数也不小了吧,甚是想念?
安辰一激灵,脑袋里瞬间飞快闪过了无数有钱人强抢良家民女的桥段,再自动脑补一个脑满肠肥,蓄着两撇师爷胡的萎缩大叔形象,张开肥胖的双臂向自己飞扑而来……
妈呀!手一抖,信差点儿被扔到地上。
江香萍见她不搭话,脸色却是愈见难看,心里不免着急:“辰儿,你倒是跟娘说说,这信里究竟说了什么?”
安辰不着急回答她娘的问题,她有更关心的。
“娘,这何员外多大年纪?家里有几房妻妾?”
“这……”
江香萍不知安辰为何突然问起这些,但看她面上着急,便将自己所知如实道来:“何员外应该还未及不惑,家中眼下只有一房妻。”
“眼下?”
“是呀……”江香萍的声音不自觉小了下去:“这房还是,正妻病故之后迎进门的。”
年纪轻轻死了老婆,再娶一个倒是也没有什么好诟病的,怎么她娘的话听起来偷感这么重?
像是看出了安辰心中疑惑,江香萍紧接着说道:“坊间传闻何员外眼下家中这位,是正妻亡故之前便养在外边的,正妻亡故未久便堂而皇之进了门,不然怎的他家那位小公子会与二小姐年龄相差无几?”
豪门秘事向来是普通人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事,孰真孰假,皆未可知,安辰没往心里去,看她娘似乎也不知道更多,为免说得多了引得她心中担忧,干脆把信往旁边一放,拿起盒子里的点心递上前:“这点心看着就好吃,娘,您快尝尝。”
“娘吃不惯这些。”
江香萍推拒着:“你吃,都是少年人们喜欢的东西,娘不爱吃。”
安辰眼珠一转,二话不说抓起块点心塞进嘴里,紧接着,一张俏脸皱成了苦瓜模样。
“这点心怕不是馊了?还说什么大户人家,居然送馊了的点心给别人吃。”
“……不能吧?”
安辰飞快塞了一块到眼前人嘴里:“不信您尝尝?”
江香萍措手不及,就着安辰的手咬下去,一口焦香顷刻蔓延开来。
甜而不腻,馅心软糯却不粘牙,待入了喉尚有说不清的余味残留在口腔当中,哪里有一点馊了的感觉?
江香萍转头便见安辰狡黠的笑,心下了然,掌心轻敲她背:“你这孩子,又拿为娘寻开心。”
“不是拿您寻开心,是您开心我才开心!”
“反正这点心呀,您不吃的话我也不吃,大不了,拿去送给村头那些阿猫阿狗。”
“说什么浑话呢,这么好的东西,怎好随意糟践?娘跟你一起吃便是了。”
娘俩笑闹着吃完一盒点心,江香萍把其余的仔细收进柜子里,上灶头把安辰挖回来的嫩笋炒了,再抓一把小米熬成粥,端上桌,晚饭就算得了。
夜间躺下,安辰却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闭上眼,灯红酒绿繁华喧嚣的景象还历历在目,睁开看,却只有这不知道哪年哪月哪个朝代的小山村,寂静萧条。
穿来近两个月,安辰才算是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回不去了。
唉,一场车祸,命没丢,换个身份重活一世,她甚至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老天爷对她的眷顾。
江香萍和安辰乍看只是一对普通的穷困潦倒的母女,可……安辰瞥一眼炕头上被江香萍整整齐齐叠好的内衫,最上面一截简单的白布条四四方方端端正正。
这束胸……赶明得给它加工一下,一点美感都没有……安辰这么想着,打个哈欠,困意总算袭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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