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里灯火通明，充斥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忙碌气氛。
在做笔录和等文件的间隙，两人不可避免地再次处于同一空间，期间江淮诩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国内的朋友打来欢迎他回国的，他语气懒散地应着：“今天真的突然有急事，不是故意鸽你们接风宴的，下次一定补，这次真的对不住了啊。”话虽说着，但他目光却始终若有似无地锁着坐在长椅上的阮金絮。
“江少爷这么忙，不如先走吧，别怠慢了朋友。”阮金絮凉凉道。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抛下所有人不管，又为什么三更半夜跟着人在警局耗着？”江淮诩怒极反笑，他刚好挂断电话，闻言走到阮金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话到最后竟有些委屈压下哭腔，只道，“你少跟我装傻充愣。”
“那你想要什么？”阮金絮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我怎么记得，当年是你先走了呢？”
江淮诩的瞳孔缩了缩，忽然俯身，一只手撑在阮金絮耳侧的椅背上，将他困在方寸之间。这个动作极具侵略性，两人身形相似，阮金絮看上去还比他要略高上几厘米，故而投下的阴影并不能将人全部覆盖住。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阮金絮的额发：“我后来没有努力联系你吗，你现在一定要跟我翻旧账，比一比谁亏欠谁更多吗？”
“我想要什么？”江淮诩重复道，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我想要你好好看着我，就像现在这样。想要你记得我是谁，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的目光如有实质，长久地停留在阮金絮的脸上，却压抑着痛苦。
“阮金絮，我们分开六年了，我想要……”江淮诩将拇指试探性地擦过阮金絮的下颌线，那里的皮肤细腻温热，他并不觉得眼前人比当年有什么不同，还是一样模样漂亮，让他甘愿丢盔卸甲，俯首称臣，他接着道，“把丢掉的时间，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阮金絮微微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忽而露出一抹苦笑：“江淮诩，我……”
“啊！”林屿刚办完手续出来，打眼便清晰地看见两个交叠的背景，从他的角度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不由地惊讶出声。
江淮诩轻啧一声，抽身退开一步，他并不想在公众场合留有难堪，阮金絮看上去也云淡风轻，只是随口问道：“好了？”
林屿深觉今晚自己闯了一个又一个祸，不敢吱声，只是点点头。
阮金絮倒是庆幸有人打断，当年的江淮诩热烈又率性，现在的江淮诩偏执而疯狂，却都以一样极具破坏性的方式横冲直撞地闯入他的视野，支配他的情感，充斥他的生活。平日的静谧会被撕碎，取而代之的是紧绷和危险，刺激、无力、不安与悸动常常会同时涌上心头。
他并不喜欢，却又无法抗拒。
“过来。”江淮诩却不能高兴，微微勾起嘴角，朝林屿招了招手。
林屿看起来有几分胆怯，远远道：“先生，手续都办好了，今天真的很……”
“一开始不是还喊'帅哥'，就这么害怕我吗？”江淮诩嗤笑一声，脸色忽然由阴转晴，露出几分少年明媚的情愫。
“你别逗他了。”阮金絮忍耐着，在一旁提醒道。
江淮诩挑了挑眉：“当事人聊聊保险事宜和后续处理也不行？你可别太偏心，责任认定书上，是谁的责任可都白纸黑字地写着呢。”
阮金絮不欲过多介入，起身走向长廊的另一端，只留一下一句分不清语调的：“那你们聊。”
“慢着，明天我们去修车，你也一起去。”江淮诩的声音被远远甩在身后。
路灯投下丝带般的光影，夏夜的风竟吹得有些微凉，吹得他额发落在脸庞，微痒，他静静地在窗前站了一阵，夜已是深夜。
“都处理完了，走吧。”江淮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空旷的大厅里竟还有回荡。
两人肩并肩迈出了交警队大门，大概是难得相处的静谧太美好，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阮金絮忽然停下来，朝身后瞥去一眼，却只见黑茫茫一片夜色。
“别看了，他被我打发回去了，你住哪？”江淮诩问得自然，仿佛理所当然该由他送。
“不劳费心。”阮金絮淡淡拒绝。
江淮诩也不坚持，只是拿出手机：“号码。”见阮金絮不动，他挑眉，“修车的后续，保险理赔，总需要联系吧，明天下午两点，修理厂地址发你。”
阮金絮按了按太阳穴：“保险流程走就行，没必要亲自去。”
“那怎么行？”江淮诩语调上扬，“我的车伤得不轻，你那同学已经答应了，他的车也毁了容，当面定损清楚比较好，免得后续麻烦。还是说，阮大少爷怕麻烦，想当甩手掌柜？”
明知是激将法，阮金絮沉默着看了他片刻，还是应了下来，却仍然没有动作，最后低头笑出声：“江淮诩，你这么自诩深情，怎么连我联系方式一直没变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知道呢，还是说，其实从没想过要再联系我？”
“我会打给你的，明天别迟到了。”江淮诩难得露出一丝纠结的神色，没有正面回答，转而盯着他的眼睛，语气笃定道。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仿佛受感应一般，尖锐地响起。
是阮金絮的手机。
江淮诩却抢先一步扣住他的手，目光沉沉地盯着他：“谁的电话？”
阮金絮沉默地与江淮诩对视片刻，手上卸了力，语气平淡无波：“放手，是我的司机。”
江淮诩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缓缓松开了手：“哦？原来安排了人接，怪不得这么有底气。”
他看着阮金絮接起电话，简短地应了几句“嗯，就在警局门口，过来吧”，才放下心来，周身那股志在必得的气息却并未消散。
一辆商务气息浓厚的黑色奥迪A8L缓慢停下来，赶在司机下车之前，江淮诩率先拉开后排车门：“请吧。”
阮金絮并不扭捏，顺势坐上后座，反而绅士道：“送你一程？”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客套。
江淮诩挑了挑眉，他几乎没有丝毫迟疑，弯下腰，手臂越过阮金絮的身前，猛地带上了阮金絮这边的车门。
“砰”的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阮金絮似乎早有预料，没有出言制止，只是静静看着江淮诩绕到车的另一边，利落地拉开前门，径直坐进了副驾驶座，甚至调整了一下座椅，显得舒适而自在，仿佛他才是这辆车的主人。
这倒没想到，阮金絮本以为，他会执意坐在后排，跟自己挤在一起。
江淮诩侧过头，目光毫不避讳地射向后排的阮金絮，嘴角勾起一道意味深长的弧度，对显然有些错愕的司机报出一个酒店名字。
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对阮金絮低笑道： “当然。正好……我也认认路。”
司机无措地看向后视镜，阮金絮默许了。
一路无言，各怀心事，阮金絮卸力地望向倒行的树木，直到一座金碧辉煌的酒店出现，江淮诩下了车，阮金絮摇下车窗：“你不回家吗？”
“你担心我？”江淮诩转过身，眼睛亮亮的。
看着阮金絮半边脸落在黑夜里，半边脸落在白灯下，有如神祇，他又觉得答案并不重要：“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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