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宁王”,她忽然转向陈妄,“有没有兴趣听个故事?”
陈妄虽不知她意欲何为,却配合的应道,“愿闻其详!”
“传说枉死之人若是不甘,便会徘徊人间,终日缠绕在害她之人身侧,吸食阳气,直到——那人......”
苏桥雪突然停住,注视着春娘骤然涣散又猛地聚焦的眼神,还有陡然急促的呼吸。
她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看来春娘果然和昭华的死有关系,只是为何她跟在谢枕月身边那么久,直到现在才害怕?
春娘的心跳快的几乎失控,眼角余光却不自觉的瞥向两侧,寒意顺着脊椎一点点的往上蔓延,好似背后真的站着索命恶鬼。
死亡与心魔两种恐惧叠加,春娘的心理防线已然脆弱不堪,此刻只要给她一线生机,便是救命稻草。
“既然我与靖宁王同来,便是达成共识”,苏桥雪语气缓和几分,面上适时露出无奈,“只要你说清原委,我们便可放你回去,毕竟这事是我指使,与你何干?只是他不信我的言辞,非要与你对质,你若是执意不说,我便是想保你也难。”
春娘猛然抬头,眼底骤然迸发希望,“大小姐!您嫁进王府,靖宁王不入洞房,您心下气不过,便——”
苏桥雪冷冷打断她的话,“这些我已经知道了,靖宁王更想知道你是如何把毒下到他的杯子里的?”
陈妄眼底闪过赞赏,细看竟还有丝丝笑意,这丫头倒还有些脑子。
他不禁想起钟鸣寺那日,他不过喝了一盏茶便不省人世,醒来身边躺着衣衫不整的谢枕月,她的哭闹引来了众多夫人,次日太后便下了赐婚的懿旨,原以为他不迎亲便能让她知难而退,却没料到她执意嫁入王府,心下想着若是她安分守己,王府也不介意多养一个闲人,却不成想她竟想杀他。
春娘被苏桥雪问的语塞,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时间地牢万籁寂静。
陈妄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苏桥雪身上,春娘招不招供,于他而言并不重要,王府的密探迟早能揪出内奸,眼下他更在意的是她鬓角渗出的细汗,微微发颤的指尖,她——怕是已累到极致。
他喉间缓缓滑动,语气多了几分不耐,“走吧!”
广袖一甩,轮椅转动得毫不迟疑。
“崔嬷嬷——”,春娘陡然拔高的声音撕裂了死寂,哭腔里带着濒死的绝望。她怕陈妄反悔,更怕错过这唯一的生机,“是崔嬷嬷!”
“嗖——”。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从陈妄袖中疾射而出,短刃精准的嵌入春娘的肩头,力道之狠,几乎贯穿骨肉。
“闭嘴——”
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寒冰地狱,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暴戾。
苏桥雪猛地坐直身子,心头剧震。
崔嬷嬷?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让陈妄失控至此?
陈妄机械的滚动轮圈,手背青筋暴起,玄色衣料下肩膀绷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随时都会断裂或者毁灭。
这个名字像寒冰淬针,狠狠的扎进他的心口,隐在衣袖中的手攥紧,指甲陷进皮肉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
竟然——是她?
她是母妃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啊!
从他记事起,便是崔嬷嬷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四季的衣衫,冬日的炭火,事无巨细,无微不至,从未舍得说一句重话,母妃死后,即便她对他多有怨怼,却仍是深宫里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
是她将他抚养长大,他在北地军营十二年,她也在宫里受了十二年磋磨,他将她接回王府,想要弥补这些年的亏欠,可她待他反而愈发殷勤,事事亲为。
他以为——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即便当年他背负“灾星”恶名,她也是唯一维护他的人,如今——到底为何?
陈妄没有回头,轮椅碾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透着说不出的苍凉,他后背挺得笔直,像一杆在风雪中压弯却不肯折的枪,可眼底的暖意散尽,只剩寒凉。
怪不得王府的探子查了那么久却毫无结果,只因他从未怀疑过她。
雪又下了起来,鹅毛般的雪花落在他的发间,肩头,转瞬便融成细水,濡湿了衣料,他却像没有察觉,只是定定的坐在庭院中央,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弃在雪地里的雕像。
苏桥雪望着他的背影,彷佛被裹上一层厚厚的冰壳,将所有的痛都裹在里面,隔绝外界的一切温度。
她没有追问,只是悄悄的放缓脚步,不远不近的跟在他的身后,不打扰,也不远离。
苏桥雪始终无法放任那道孤绝的背影独自飘零,恍然间,她彷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当年她被最好的朋友背叛,只为一个留校的名额。
那时的她,也如此刻的陈妄一样,站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任由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直到——林默站在她的身边,陪着她直至天亮。
念及此,她缓步上前,轻轻站在他的身侧,与他一起望向漫天飞雪,默默不语。
陈妄的指尖几不可察的动了动,眼角余光瞥见身侧的那抹素色的身影,像雪地里悄然绽放的梅,带着微弱却执着的暖意,他没说话,却悄悄的往她身边挪了半寸,挡住些许迎着的风雪。
“王爷,不好了,崔嬷嬷出事了。”天枢的脚步罕见的透着慌乱。
陈妄闻言周身的冷意瞬间凝固,转动轮椅往外走,旋起一阵疾风,即便她要置他于死地,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慌了。
苏桥雪心中一沉,春娘刚供出崔嬷嬷,她便出了事,未免太过巧合,她没多想,快步跟了上去。
崔嬷嬷的宅院距离清风院不远,此刻院门大开,几个仆妇围在廊下急得团团转,见陈妄过来换忙行礼。
苏桥雪跟着进了正屋,一眼便看见崔嬷嬷歪在榻上,面色青紫,嘴唇泛着乌色,胸口不见起伏,房梁上悬的白绫还在晃动。
季伤见到陈妄立刻上前,声音难掩凝重,“王爷,怕是——来不及了”
陈妄靠近床榻,周身的寒气让身边的人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苏桥雪自穿越以来的委屈和压抑瞬间化作一股怒意,冷哼一声,背后之人怕是不知道她最擅长的就是和阎王抢人,她快步上前推开众人,“让开”。
她跪在榻边,迅速的检查颈动脉,又掀开眼皮查看瞳孔,心中有了判断。
苏桥雪扯开崔嬷嬷领口的衣衫,又从丫鬟手中扯过绢帕,裹住手指清理口腔内的分泌物后,再将绢帕的干净一侧覆在她的唇上,双手交叠按在崔嬷嬷的胸口,臂肘伸直,借助全身重量垂直下压。
“一、二、三——”,她口中数着节拍,掌心能清晰的感受到胸骨的回弹。
按压三十次后,她捏着崔嬷嬷的鼻子,托起下巴,俯身将唇贴上绢帕缓缓吹气,屋内响起细微的抽气声,这惊世骇俗的举动让众人目瞪口呆。
身侧的光线暗了几分,她才余光瞥见陈妄抬手扯下门帘,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姑娘,这——?”季伤忍不住出声,却被陈妄一个冷眼制止。
陈妄眼中神色又沉了几分。
苏桥雪无暇他顾,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襟,手臂酸麻的失去知觉,她在和阎王抢时间,屋内静的可怕,只有她粗重的呼吸,与按压胸口的闷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榻上的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胸口终于有了起伏,面色也渐渐褪去青紫,恢复了一丝血色。
苏桥雪松了口气,瘫坐在床沿,双手不住颤抖,她抬眼看向陈妄,他紧绷的下颌终于缓和,可眼神里探究却更深,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
“先让她躺平,头偏向一侧”,苏桥雪扶着塌沿缓缓起身,声音因疲惫略显沙哑,“喂些温水,暂时别进食”
陈妄退后两步,只是静静的注视着苏桥雪,良久,才用一种近乎听不见的声音道,“谢谢!”带着几分复杂的意味。
“不客气”,苏桥雪弱弱的笑了笑,心中不免腹诽,冷面阎罗竟然也会说谢谢,看来性子也还没那么糟。
三个字彷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跌进了一个略带寒气却异常安稳的怀抱,清浅的冷香萦绕鼻尖。
“谢谢!”她虚弱的回了一句,踉跄着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苏桥雪仔细打量着床上那个人,形如枯槁的脸看不出年龄,鬓边发丝染霜,颧骨高耸,整个人像株被严霜打蔫的枯草,不见半分生气。
“终于——还是来了”,崔嬷嬷哑声开口,每个字都像从喉间挤出来似的,她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
陈妄往苏桥雪身侧靠了靠,周身的寒气彷佛更深了,他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可那迫人的威压,让她下意识的向后面挪了挪,只是空间有限,已到极限,
她瞥见季伤悄悄的退出屋子,不由得暗忖是不是效仿一下,只是崔嬷嬷的事情与她息息相关,心中暗道,算了,再忍忍。
不知何时,屋内只剩下三人,沉郁的气氛如浓雾笼罩,窗棂被风吹的哒哒作响,每一声都敲在心上,平添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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