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左顶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可能源于糖分摄入过量的疲惫，刚踏入律所，就被安娜用一种近乎惊恐的眼神拦截在了前台。
“左左姐！”安娜抱着一个平板，声音压得极低，像在传递核弹发射密码，“云、云总他……他来了！”
左左脚步没停，一边脱大衣一边挑眉：“来了？来干嘛？送另一个车灯？”她语气轻松，仿佛昨晚那个被“双人床”言论噎到猛啃马卡龙的人不是她。
“不是！”安娜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往办公室走，把平板塞到她眼前，“他……他来开会！带着一个团队！现在就在三号会议室！说是……要谈‘游乐园项目’的法律顾问事宜！”
平板上是前台监控的实时画面，三号会议室的玻璃墙后，云峥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正背对着镜头，站在白板前，手指点着上面几个看不清的字。他身后坐着几个精英范十足、表情严肃的男女。
左左脚步顿住了，眯起眼看向那背影。
游乐园？他还真敢拿来当真事儿说？
她扯了下嘴角，把大衣扔给安娜：“知道了。给我泡杯黑咖啡，浓一点，提神醒脑，免得我等会儿忍不住把当事人从窗户扔出去。”
五分钟后，左左端着咖啡，推开三号会议室的门。
里面所有的交谈声瞬间停止，云峥带来的团队齐刷刷地看过来，眼神里带着评估和谨慎。
只有云峥，慢悠悠地转过身，手里还拿着白板笔。他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手里的咖啡上，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左律师早上就靠这个续命？难怪火气大。”
左左没理他，径直走到会议桌主位坐下，把咖啡杯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放：“云总，早上九点零五分，我的计时费率已经开始跳表了。麻烦直接进入主题，你那个……童年幻想项目，具体需要什么法律支持？”
云峥把笔扔在白板槽里，走回座位，坐在她正对面。他身体前倾，双臂搭在桌上，眼神锐利，瞬间切换到了商业巨鳄模式：“不是幻想，是正式立项的‘峥嵘岁月主题乐园’。地块已经进入实质谈判阶段，就在老城区那边。”
左左端着咖啡的手顿了一下。老城区？那附近……确实有块待开发的闲置地，但离他们当年待过的孤儿院旧址还有点距离。他玩真的？
“主题乐园。”左左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念天气预报，“涉及土地征用、规划审批、建设许可、知识产权、劳工、安全……云总，你这可不是买个饼干盒那么简单。”
“所以需要顶尖的律所和最擅长给我找麻烦的律师。”云峥接得无比自然，他朝身后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示意了一下，“李经理，把初步的意向和可能涉及的法律风险概要向左律师团队介绍一下。”
那位李经理立刻起身，开始有条不紊地播放PPT，语速平稳，内容扎实。
左左听着，偶尔打断问一两个极其刁钻的问题，都被对方团队谨慎而专业地接住了。她不得不承认，云峥带来的人，不是草包。这个项目，听起来也绝非儿戏。
会议进行了将近一小时，初步框架和难点都过了一遍。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李经理总结道，看向左左，“左律师，您看……”
左左没立刻回答，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看向云峥：“云总，这么大的项目，找哪家律所不行？非跑来我这小庙？我记得鼎盛的王律师跟你合作多年，更熟悉你的风格。”
云峥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看着她，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让人牙痒的弧度：“王律师是很专业。但他不会在开会的时候，因为我说错一句话就威胁要给我发律师函，也不会在项目书上画个猪头然后说这是风险提示。”
左左团队里有人没忍住，低咳了一声掩饰笑意。
左左面不改色：“云总，请注意，那是具有高度象征意义的可视化风险评估模型。”
“哦？”云峥挑眉，“那上次并购案，你在我那份五百页的合同草案扉页上写了个‘又臭又长，建议重读《语言的简洁与力量》’，也是法律服务的一部分？”
“那是附赠的写作指导。不然你以为你后来那份最终版协议的精炼度是怎么来的？”左左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冷掉了，更苦了。她皱了下眉。
云峥对身后助理极轻微地抬了下手指，助理立刻无声地起身出去。他则继续看着左左：“所以，这个案子，左律师接不接？给你三个小时考虑？”
“三小时？”左左放下咖啡杯，“云总，你当点外卖呢？”
“那就两小时。”云峥从善如流地改口，“毕竟，‘书房条款’加倍了，我得抓紧时间赚钱，不然以后怕付不起‘罚金’。”
会议室里彻底安静了。云峥团队的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突然对会议桌的木纹产生了浓厚的研究兴趣。
左左感觉额角青筋跳了一下。
就在这时，会议室门被轻轻敲响，云峥的助理端着一杯新鲜冲泡、香气四溢的拿铁进来，精准地放在了左左面前，换走了她那杯冷掉的黑咖啡。拿铁拉花是个极其标准的爱心。
左左：“……”
云峥像是完全没看到那个爱心，自顾自地说：“考虑到这个项目的长期性和复杂性，我建议采用风险代理加固定基础费用的模式，具体比例可以谈。或者，”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狡黠的光，“左律师更倾向于‘资源置换’？比如，用游乐园的干股，抵一部分律师费？”
左左盯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拿铁，又抬眼看向对面那个笑得像狐狸一样的男人。
她终于深吸一口气，也往后靠向椅背，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属于左大律师的、带着刀锋的笑容。
“接。为什么不敢接？”
“云总送上门来的钱，不赚是傻子。”
“至于模式……”她指尖点了点桌面，“固定费用照收。干股，也要。比例按我的规矩来。顺便，”她拿起那杯拿铁，喝了一口，温度甜度都刚好，“把‘睡书房’条款的最终解释权，加入附加协议，归我所有。”
云峥看着她，眼底的光亮得惊人，像是终于等到猎物踩进陷阱的猎人。他缓缓笑起来：“成交。”
会议在一种诡异又和谐的“成交”声中结束。双方团队开始收拾东西，低声交流后续安排。
左左站起身，云峥也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停下，声音不高，只有她能听见：“左律师，合作愉快。”
左左瞥他一眼，压低声音：“愉快的前提是，云总你以后开会少废话。”
“尽量。”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丝绒盒子，塞进她手里，“对了，这个。抵昨天那个车灯。”
说完，不等她反应，就带着他的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左左站在原地，低头打开盒子。
里面根本不是车灯。
是一条极其精致的白金项链，吊坠是一颗用钻石镶成的、小小的、棱角分明的……牙齿形状。
盒子里还有张卡片，上面是嚣张的字迹：
「赔你的‘牙印’。」 「下次换个地方咬。比如，协议禁止的地方。」
左左啪地合上盒子，感觉耳根又开始发热。
这混蛋……谁要跟他下次！
她把盒子攥在手心，抬头对还在发愣的安娜和团队们冷声道：“都站着干嘛？活干完了？准备开会，研究怎么从云峥身上扒下最厚的那层皮！”
战争升级了。从私人恩怨，上升到商业割据了。
很好。她捏紧了手里的项链盒子。
这样玩，才够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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