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饵
铜管另一端沉寂下去,密室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两人之间无声涌动的紧张气流。
皇帝亲临摘星楼!
这个举动无异于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必然引发一连串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
“他慌了。”裴瑾靠在软垫上,声音虽弱,却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冰冷,“若非察觉端王异动,便是疑心玉钥已失,甚至……两者皆有。他去,要么是确认遗诏安全,要么,就是想冒险转移。”
“摘星楼机关重重,他独自一人短时间内能否成功转移?”沈芷衣提出疑问。
“难。”裴瑾摇头。
裴瑾继续说:“公输班的机关,霸道无比,即便知道方法,开启核心密室也需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动静绝不会小。他匆忙而去,仓促而回,更可能是去确认。”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但这一确认,恐怕更让他寝食难安了。”
因为真正的遗诏副本或许安然无恙,但半枚玉钥却实实在在落在了他们手里。
皇帝找不到玉钥,就无法真正安心,更会疯狂猜测玉钥落在了谁手中——是裴瑾?是沈芷衣?
还是……他那虎视眈眈的弟弟?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
“端王和贵妃那边,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沈芷衣立刻意识到。
“没错。”裴瑾颔首,眼中光芒更盛,“皇帝越是异常,他们就越会认定皇帝有致命的把柄可能失控,行动只会更加急切和大胆。我们要做的,就是盯紧他们,等他们自己把破绽送到我们眼前。”
他看向沈芷衣:“通知灰鹄,调整监视重点。皇帝那边只需远观,不必靠近。全力盯死端王府、贵妃宫中以及张维别院的每一丝风吹草动!尤其是人员出入和物资调配,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好。”沈芷衣毫不迟疑,立刻通过铜管将指令传达下去。
命令层层传递,那张无形的巨网随之悄然调整了方向,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变得更加专注。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裴瑾闭目调息,争分夺秒地恢复着。
沈芷衣则再次审视着墙上的京城详图,将各方势力的可能动向在脑中推演了一遍又一遍。
约莫一个时辰后,铜管再次传来讯号。
这次是灰鹄亲自回报,语气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阁主,夫人!有动静了!端王府后门刚刚又有一辆马车秘密而出,这次跟踪的兄弟发现,马车最终驶入了北城‘济世堂’后巷!‘济世堂’明面上是药铺,实则是端王暗中培养医士和炼制某些特殊药物的地方!”
济世堂?
特殊药物?
沈芷衣与裴瑾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端王在这个节骨眼上调动医士做什么?
还没等他们细想,另一条线也传来了消息。
“监视贵妃宫中的姐妹冒险传出讯息:贵妃半个时辰前屏退左右,独自在内殿焚香祷告,情绪似乎极为激动不安,隐约听到她反复低语‘……必须拿到……不能让他先……’以及‘……嬷嬷……一定要送出城……’!”
送出城?
嬷嬷?
沈芷衣脑中灵光一闪:“是那个昨天秘密去张维别院的贵妃心腹嬷嬷?她知道太多秘密,贵妃想把她送走避风头?还是……灭口?”
“很可能!”裴瑾眼神一凛,“灰鹄,张维别院那边有什么新情况?”
“回阁主,别院依旧守卫森严,但一刻钟前,有一辆运送菜蔬的板车进去后迟迟未出。我们的人冒险用听瓮探察,隐约听到内院有女子压抑的哭泣声和争执声,似乎……不止一人被关押!”
不止一人!?
皇帝要灭口的是可能知情的旧人,端王和贵妃想控制的也是这些人。
张维别院里关押的,很可能就是一批这样的关键人物!
贵妃此刻想送走或者处理掉那个知情的嬷嬷,是否意味着他们觉得别院也不再安全,准备提前转移或灭口?
“端王调动医士……”沈芷衣猛地将线索串联起来,“是不是别院里有人病了?或者……他们准备了特殊的药物,想在转移前给那些人用上?比如……让人无法开口说话的毒药?”
这个推测让密室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若真如此,端王和贵妃的心肠可谓歹毒至极!
裴瑾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强撑着想要坐直身体:“不能让他们得逞!那些人是重要人证!”
“你现在的样子怎么去?”沈芷衣按住他,语气斩钉截铁,“我去!”
裴瑾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因虚弱而不大,眼神却极其锐利:“不行!太危险!张维别院此刻必是龙潭虎穴!”
“所以更不能等!”沈芷衣毫不退缩地回视他,“等他们把人转移或灭口,我们就彻底被动了!皇帝去了摘星楼,端王和贵妃慌了手脚,这正是他们防备可能出现疏漏的时候!我有影阁协助,未必没有机会!”
她晃了晃手中的暗金令牌:“你刚才说了,见令如见你。这是我的命令。”
裴瑾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那是一种历经沙场淬炼出的、在绝境中抓住战机的果决。
他深知自己此刻的状态确实是累赘,沉默了片刻,终是缓缓松开了手,声音沙哑道:“……让灰鹄挑最精锐的好手配合你。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
“我知道。”沈芷衣点头,迅速起身,“把你的夜行衣和那把剑给我。”
裴瑾的夜行衣是特制的,更能隐匿行踪。而他的剑,绝非凡品。
裴瑾没有犹豫,示意灰鹄取来。
沈芷衣利落地换上夜行衣,将那把入手沉甸甸、剑鞘古朴的长剑佩在腰间。
一股冰冷的煞气自然而然地从她身上弥漫开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边关杀神。
灰鹄早已等候在一旁,身边还跟着两名气息沉凝、眼神精亮的影阁高手。
“夫人,一切准备就绪。这是别院最新的布防图和我们推测的关押点。”灰鹄递上一张刚绘制不久的草图,“我们的人会在外围制造混乱接应。但院内高手不少,您务必小心。”
沈芷衣快速扫过图纸,将其记在心中:“走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榻上的裴瑾。裴瑾也正望着她,薄唇紧抿,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作两个字:
“小心。”
沈芷衣颔首,不再多言,转身与灰鹄等人迅速没入暗道之中。
暗道曲折幽深,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出口竟是一口枯井的井壁。
几人悄无声息地攀出,外面已是夜色深沉,北风呼啸。
张维的别院位于京西,相对僻静。
此刻望去,高墙耸立,院内灯火稀疏,却隐隐透着一股压抑的森严之气。
根据计划,两名影阁高手如同轻烟般散开,潜向别院的其他方向,准备制造事端吸引守卫注意。
沈芷衣与灰鹄则潜伏在距离后门不远的一处阴暗角落,如同蛰伏的猎豹,等待时机。
很快,别院东侧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喧哗声,似是走水(失火),隐约还有打斗声传来!
后门附近的守卫果然被惊动,一部分人迅速向东侧支援。
“就是现在!”灰鹄低声道。
沈芷衣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掠过街道,足尖在墙头几次轻点,便悄无声息地翻入了高墙之内。
灰鹄紧随其后。
院内面积颇大,亭台楼阁错落。
沈芷衣凭借记忆中的草图和直觉,避开巡逻的守卫,直扑后院一处相对偏僻、守卫却明显更多的独立小院。
越靠近那小院,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药味和压抑感就越重。
小院门口有四人把守,皆是太阳穴高鼓的好手。
硬闯必然惊动所有人。
沈芷衣对灰鹄打了个手势,两人默契地绕到小院侧后方。
这里墙更高,但守卫相对稀疏。
沈芷衣屏息凝神,仔细倾听墙内的动静。
隐约有细碎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交谈声传来:
“……快点!把药给她灌下去!王爷吩咐了,必须在天亮前处理干净!”
“嬷嬷……求求你们……老奴什么都不会说的……”
“哼,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动作快点!东边好像出事了,别耽搁!”
果然是在灭口!
沈芷衣眼神一厉,不再犹豫,对灰鹄一点头。
灰鹄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弩箭,对准远处的树梢射去。
啪的一声轻响,吸引了墙角一名守卫的注意。
就在那守卫转头的瞬间,沈芷衣动了!
她身形如电,轻盈地翻上高墙,如同夜枭般扑入院中,落地无声,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化作一道冷电,直刺向院中那个正拿着药碗逼近一个被捆缚老妪的黑衣人!
快!
准!
狠!
那黑衣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喉咙已被剑尖洞穿,惊愕地瞪大眼睛,软软倒下。
“什么人?!”院中另外两名黑衣人大惊失色,拔刀扑来!
同时,屋内也冲出三人,气息更加彪悍!
灰鹄此时也已翻墙而入,手中短刃翻飞,拦住两人。
沈芷衣面无表情,剑光展开,沈家剑法大开大合,却又带着战场淬炼出的简洁杀戮之美,每一招都直取要害!
顷刻间便又斩杀一人!
她目光扫过那个被吓得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的老妪,确认其衣着打扮正是宫中老嬷的样式。
必须速战速决!
剑势陡然变得更加凌厉,如同狂风暴雨,将剩下的敌人尽数笼罩其中!
就在她一剑刺穿最后一名敌人胸膛时,异变再生!
小屋的门猛地被撞开,一个浑身是血、气息萎靡的中年文士被狠狠推了出来,紧跟着出来的,是一个面色阴鸷、手持弯刀的男人,刀锋正架在那文士脖子上。
“住手!否则我杀了他!”那阴鸷男人厉声喝道,目光惊疑不定地盯着沈芷衣,“你们是什么人?!敢坏端王爷的好事!”
沈芷衣目光一凝,看清那中年文士的脸时,心头猛地一震!
这个人……她记得!是先帝晚年极为信任、负责起草诏书的翰林学士——崔淥!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起来受了重刑!
崔淥显然也认出了沈芷衣(尽管她蒙着面,但那双眼睛和剑法太过独特),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发出惊喜与哀求的光芒!
“沈……”他刚吐出一个字,那阴鸷男人刀锋一紧,立刻在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原来是沈将军!”阴鸷男人恍然大悟,随即露出狰狞冷笑,“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正好将你们一网打尽!”
他猛地吹响一声尖锐的哨响!
刹那间,小院四周火把骤亮!无数弓箭手出现在墙头和屋顶,冰冷的箭镞对准了院中的沈芷衣和灰鹄!
更多的黑衣高手从四面八方涌入院子!
这根本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灰鹄脸色剧变,护到沈芷衣身前:“夫人!中计了!”
沈芷衣握紧了剑,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敌人,又看了看被挟持的、可能掌握着关键证据的崔淥,心沉到了谷底。
端王和贵妃……果然够狠!
他们竟然用这些关键人证做饵,来钓他们这条大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