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静止了时间,任凭极光跌撞流彩梦境,飞雪还未停搁,闪烁的流星却先一步打出奇妙星盘,而星盘之下,是各色人间。
安娜看够了极光,她有些困了,刚想回头寻找沈书离,却发现沈书离就像个雕像般静止不动,她惊讶地推了推沈书离问:“Прелестныйангелочек, чтос тобой? Чтос тобой?
”(美丽的小天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结果沈书离仿佛没听见一样,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正当安娜想继续叫唤她时,沈书离恍惚地抬起了头,安娜心下大惊,虽然她不是中国人,也不太会说中文,但是从日常生活来看还是比较了解沈书离的,沈书离算是她见过的气质比较独特的中国人,虽然长的十分精致浓眉大眼,像女娲精心捏出来的洋娃娃一样,但是周身的气质却是沉稳冷清的,即使是淡淡的笑,也总是感觉像一阵风一样,抓不住。
而且沈书离比起同龄人来说显得过分独立了,出行游玩也总是会下意识的照顾她,所以安娜从来没有见过沈书离露出这么无措的神情,甚至眼角还有泪珠欲掉不掉,明明是无比俏丽大气的长相,但是却平白生出了整个人被冰雪一起带走的感觉。
安娜急地用手轻柔擦去沈书离眼角,捧住她的脸问:“Чтослучилось, ангелочек? Ты больна?”(出什么事了?小天使?你生病了吗?)
沈书离这才从静止不动的雕像回过神来,她看着安娜焦急的面孔,良久才缓慢吐出:“Анна, похоже, мойдедушказаболел. Янемогуподождать, хочувернутьсядомой, чтобы увидетьего.”(安娜,我爷爷好像生病了,我等不及了,我想回国看看他。)
安娜这下彻底愣住了,刚才还无比兴奋,期待在照片上记录自己最灿烂的笑容的洋娃娃刹时如凋谢的花骨朵一般,若说平常沈书离的气质是浪漫的孤寂,那现在的沈书离就是真真正正的与蓝调冰雪融为了一体。
她赶忙收拢沈书离脖颈间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差点脱离了围巾,拉上她冰凉的手,安抚道:“Хорошо, хорошо, непереживай! Мы сейчас сразувозвращаемсявМоскву. Даймненомер тоговодителя, ясразупопрошуегоприехатьзанами.”(好好好,你别担心,我们现在马上返回莫斯科,你把那个司机电话给我,我现在让他来接我们。)
沈书离停顿了一下,开口:“Ничегострашного, Анна, явпорядке. Мнепростонужноемупозвонить.”(没关系的,安娜,我没事,我给他打电话就好。)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慌乱,爷爷只是生病了,在医院好好的住着,虽然脸色苍白了一点,但是通过挂瓶吃药,说不定过几分钟就好了。
都在国外生活三年了,独自解决过那么多事。怎么能因为一些不存在的第六感就不沉稳了呢。
沈书离定了定思绪,掏出手机按下了华人司机的电话,打了两个,华人司机终于接了电话:“小姑娘,你不是在看极光吗?现在都11点了有什么事吗?”他的语调还是醉醺醺的。
沈书离急不可耐地打断了华人司机接下来的话:“ 我现在有急事,必须马上去摩尔曼斯克机场,从这个小镇到机场大概两到四个小时左右,你现在喝酒了不能送我,你在这里应该有跟你干同样业务的司机朋友吧?你看一下能不能联系到让你朋友现在送我去机场,你明天早上醒来送我朋友回莫斯科,我可以出双倍价钱。”
沈书离想了想,从捷里别尔卡小镇包车回莫斯科最快也需要20小时,那她就只能后天回国了,她实在等不及了,又不想安娜跟她一起在夜色中奔波,便快速下了这个决定。
华人司机被这段话砸了一头蒙,“咕噜咕噜”他喝了杯水,才理清这位中国版洋娃娃在讲什么,明明刚刚还在开心的看极光,怎么现在就急着要回国了呢?
不过他还是明智的不多问,现在的留学生啊,各有各的秘密。
他迅速向他在小镇的兄弟发了个用车的信息,清了清嗓子回复沈书离:“好,我知道了,你把那位朋友的电话号码发给我,我现在给你联系用车,稍等五分钟”
听闻,沈书离马上把安娜的电话号码发给华人司机,并把华人司机的电话信息发给了安娜。
她回过头,耐心地跟安娜解释: “Анна, уменясейчас оченьважноедело, мненужновернутьсядомойЯсвязалсяс другим водителем, онотвезетменяваэропортМурманска. Ты сегоднявечером останьсяздесь, завтраяпопрошутоговодителя, которыйнас привезсегодня, отвезтитебяобратно.”(安娜,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回国,我联系了另一位司机送我去摩尔曼斯克机场,你晚上先住在这里,我明天让今天送我们过来的司机送你回去)
安娜点点头,安抚地拍了拍沈书离的手道:“Хорошо, берегисебя! Когдавернешьсядомой, отправьмнесообщение. Обязательновсёбудетхорошо, ятебяждувРоссии!”(好,那你注意安全,回国后给我发个信息,放心一定会没事的,我在俄罗斯等你回来。)
沈书离上前一步抱了抱安娜,她想下一次回来,一定要带安娜去吃那家很好吃的餐厅,因为这次的极光旅行,她只能留安娜一个人住在那美丽的落地窗小木屋了。
安娜摸了摸沈书离的头,这次,她率先牵起沈书离的手,跑得飞快,连跑进民宿按密码,上楼梯都不曾喘息过,因为她觉得沈书离很着急,虽然表面上看着挺平静的,不了解沈书离的人很容易被骗过去,但她还是隐隐看出来了,沈书离有点不对劲。
进了房间,沈书离立马一溜地钻进了卫生间,把柜子上的口红放入黑色小包里,照了照镜子,又把因跑步飘散在额前的发丝捋到一旁,在心里劝慰自己:别慌别慌,刚到俄罗斯时她也经常感冒生病呢,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做个优雅的美少女,干净整洁不能忘,仪容仪表不能忘。
仅仅花了两秒就整理好自己的沈书离,计算着时间,五分钟过去了,她调亮手机,点开微信,看到新联系人的一个小红点,新的司机给她发了语音:您好,我是接您去摩尔曼斯克机场的,我在外头等您。
太好了,不愧是留学生们集体赞誉的华人司机。效率就是高!沈书离在心里为他点赞,她走到床前,用力抱了抱安娜说:“Яухожу, водительменяждетвнизу. Ты здесьберегисебя. Информацияодругом водителеяужеотправилатебе, онсвяжетсяс тобойзавтраутром.”(我先走了,司机在楼下等我,你在这里多注意安全,另一个司机的信息我已经发给你了,他明天早上会联系你的。)
安娜也回抱沈书离,不舍道:“Хорошо, ятебяжду!”(好,我等你回来。)
道完了别,沈书离踩着银白色的皮靴,理了理围巾下被毛绒外套盖住的紧身黑色风衣,风衣右侧挂着的蓝色鸢尾花胸针把她衬的越发冷清,她摆正了这朵蓝色鸢尾花歪倒的迹象,拎起包,不顾安娜在背后为她祈祷摆弄的手势,急匆匆地打开房门,向楼梯奔去。
等到她跟司机打了一声招呼,坐上车,车快速驶离开捷里别兰卡小镇后,她的心还是恍惚不已。
沈书离揉了揉浓密的眉毛,她想将忧愁化开,忧愁却如影随形缠绕着她,搅得她想休息一下都无法静下心来。
半响她打开手机,寻找最早时间的机票,难怪她一直心跳加快,原来是太过着急,连机票都忘记订了。
她用力往下滑了滑,终于找到了一个飞往离淮市的航班。
这下终于放心了,车还在行驶中,沈书离虽然毫无睡意,但还是闭上了双眼,她想着爷爷温柔的笑意,慢慢沉淀了下来。
夜色又翻出了新的明月。
“到了,美女”随着司机的声音响起,沈书离登时睁开了双眼,比预想的快了两个小时,两点半的航班,她得快点办理手续准备登机了。
道了声谢,沈书离把钱转了过去,快步跑进了机场,寒冬的风越来越冰凉了,此时的摩尔曼斯克机场,还没有什么人,她匆匆忙忙地跑到公务舱柜台翻出包内最里夹层的护照 ,开始办理。
接过前台专员递给她的机票,过完安检后,坐在休息厅里等待上机的沈书离才稍微松了口气。
在这期间,她不敢打扰爷爷,只发了几条问好的语音,又怕爷爷不关静音,会吵醒他,只能连续的打了几个电话给爸爸,只是不知为何,爸爸也没接她的电话,于是沈书离稍微平复下的心情又更紧张了。
不知是因为她的紧张情绪太过于漫长,导致于上天都看不下去了,飞机居然提前了好久登机,沈书离走上飞机,向跟她打招呼的空姐点点头,坐上座位,开始睡觉。
不为没发生的事情而担忧一直是她的准则,但一遇到爷爷的事情,却总是忍不住担心,她只能不断向神明祷告,逼迫自己休息一下。
“您好,小姐,打扰到您休息了很抱歉,飞机需要中转,您可以等下再休息。”睡到一半,空姐的声音把沈书离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拎起包,在休息室又 等候了几分钟,又迷迷糊糊的上飞机。
飞机在黑色的苍穹中划过天际线,遮挡住了流星的踪迹。熹微的天光从黑夜中绽放开来,驱散了灰蒙蒙的空气,天已经亮了。
在早上的10点,沈书离终于落地上海,她迫不及待地打通爸爸的电话,想问问爷爷看病看的怎么样?为什么还不回她的信息?又为什么连奶奶都不接她的电话?
只是还未等她打出电话,“叮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沈书离一边坐上刚打的车,一边把电话接了起来,是她爸爸。
接通后,沈逸恒焦躁不已的声音响起:“书离啊,你现在在俄罗斯吗?你爷爷要跟你视频,他想叮嘱你几句话……”
沈书离一下皱起了眉,怎么连爸爸的声音都有了哭腔?她严肃道:“爸,爷爷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在哭?”
“书离,你爷爷,你爷爷啊,是胃癌,本来还没有那么严重的,我们怕你担心就没有告诉你,我们找了最权威的医生给你爷爷看病,本以为像医生说的爷爷身体没有什么问题,结果没想到今天就突然检查出胃癌晚期了!现在……现在还在等待治疗当中……”
“啪”的一声,手机掉落在了车座下,沈书离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她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明明那么冷静淡然的她,自从知道了爷爷生病,心里总是有不安的第六感在作祟,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胃癌?怎么会是胃癌?她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片慌乱,身处于极地般无法呼吸,明明,明明爷爷的身体那么硬朗,前两周还跟她说去跳了广场舞来锻炼身体,是不是因为自己因为课业问题那段时间都没有跟爷爷视频,所以爷爷在跟自己开玩笑呢。
沈书离极其缓慢地躬下身,她像机械般打字问:爸爸,爷爷在哪个医院?
爸爸:盛阳和明医院,宝贝女儿你回来了?
沈书离不想回复,她嗓音沙哑的抬头:“司机,麻烦以最快的速度去盛阳和明医院,我给你多加钱。”
司机点点头,顿时把车子开的极其飞快,又牢牢的把控在不会被交警找上门的速度。
到达盛阳和明医院后,沈书离没时间刷码了,她直接把包里仅剩的几百现金放在车座上,话都来不及说,拉开车门离开了,而随着皮靴落在地上的还有她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在离开外人后,掉落的一颗晶莹的泪珠。
银白色的皮靴在地板上踩的嗒嗒作响,沈书离从来都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她的心被狠狠揪住不得安放。
沈书离从来没有这么一刻祈求神仙,请伟大的神明保佑我的爷爷吧,他才七十几岁,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她还没有带爷爷去看过呢,爷爷答应过她要一直活着,看她成长,去见更广阔的天地啊,爷爷不能食言,不能骗她。
“啪嗒”,黑色皮包落在前台桌上,护士惊奇地抬头看见,只见一个漂亮得无法形容却满脸悲伤的少女急切地问道:“您好,请问沈明月在哪个病房,我是他的孙女。”
护士看了看她的脸,眼前的少女明显掉过眼泪了,看着怪让人心疼的,于是查找信息的速度更快了:“在102号病房,不过马上要开始治疗了。”
“谢了”沈书离向最里间跑去,可不可以先让她见爷爷一面呢?她只想见爷爷一面,她是爷爷最疼爱的宝贝孙女,这一生也没有做过坏事,有机会就帮助别人行善积德,所以求求上天,就让她见爷爷一面吧。
沈书离不断在心里恳求,她终于跑到了102房间门口,大力推开门,房内站着两个人,是她的爸爸和奶奶。而房间里躺着的紧闭双眼的那个人却是爷爷。
“离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是啊,小离儿,怎么回国也不跟爸爸说一声?”
“离儿,别哭啊,奶奶心疼你,你爷爷等下要治疗了 !他一定会好的!”
沈书离已经听不见那些关心了,她的眼帘处只装满了躺在床上的爷爷,下一秒,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她一看到原本记忆里那么健康的爷爷,此时却安静的躺在床上就难受不已,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吞噬了她的心脏。
“爷爷,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了,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答应我要永远健康吗?”沈书离跪在病床旁,带着哭腔问,细细碎碎的眼泪根本控制不住,甚至洒在了病床上。
“你不能骗我。”她又自顾自摇摇头,“胃癌一点都不可怕。小老头你好好战胜一下好不好?我们都在等你一起平安回家。”
许美玉在一旁也揉了揉眼睛,她这个孙女啊,从小就被他们两个老人宠惯了,又长的好看才华出众,早早就出国留学了,性格一向是骄傲的,可是在她最爱的家人面前,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优雅从容,低下了头颅。
沈逸恒垂下头,他根本就不敢看眼前的场景,虽然他心里也非常难过,但是他作为这个家庭的支柱,必须□□,更何况现在还没治疗,他还是相信他的爸爸会跟他们一起平安回家。
许是沈书离的哭声太吵了,从一开始的细碎到了狂风暴雨,病床上的沈明月明明还挂着吊瓶,无比虚弱,却依然睁开了眼,他抬起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孙女的头,笑道:“别担心乖孙女,爷爷马上就好了,只是一场小病,爷爷还等着你长大孝顺我呢!”
沈书离擦去脸上的泪痕,捧着爷爷的手大哭:“可是……可是爷爷,我很担心,很担心很担心,我以后不出国了,我也不看极光了,我就陪在你的身边,让你开开心心的,一回头就能看到我,奶奶爱你,爸爸爱你,我也这么爱你,你一定要听医生的话,快快好起来。”
沈明月无比眷恋地看着他疼爱了半生的宝贝孙女,他的宝贝孙女总是最好的,自书离出生起,便在他和美玉身边长大,他带孙女去海岛散心,看美丽的风景,支持一切她想做的事情,就是想让书离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他生病,漂亮的一张脸上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
可沈明月却忘了,他只希望书离开开心心的,可是看上去再淡漠平静的人也会因亲情无私的爱长出血肉,任世界分崩离析,也会在其中找到一处温养天地,自在遨游。
亲情的爱总是无比深刻的,更何况体会过坚定的爱的人呢?
“好,小离儿,我的宝贝孙女,爷爷答应你,一定平平安安的。”沈明月的语气都带着虚浮。
沈书离拼命点了点头,她已经在心里磕破了头,又一次向上天祈求爷爷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她看着病床上的爷爷又闭上了眼,似是累极了,她只好紧紧握住爷爷的手。
沈逸恒也上前一步,与沈书离一起握住了那一只手,硬朗的脸沉默下来:“爸,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以后一定不会那么忙了,一定会多陪陪你的。”
未尽的语言被许美玉接住:“老伴儿啊,我们一起走了这么多年了,你一定要挺过来,不要独留我一个啊,还有我们的儿子和宝贝孙女呢。”
许美玉摸摸沈书离和沈逸恒的头,她的眼泪也不停掉落下来,携手相伴五十几年的人生,听到医生检查出胃癌晚期的消息,她的心跳都差点停止了,却还是怀着明亮的希望在这等待。
躺在病床上的沈明月虽紧闭着眼,却轻微地点了点头,他都听见了,他老伴儿对他的爱,宝贝孙女对他的爱,儿子对他的爱,让他虽然累极了却还是想依如过往,四季都继续陪伴在家人的身边。
“102号,沈明月病人,该做治疗手术了。”一个儒雅的医生跟几个护士走了进来,他们轻轻地推动沈明月的病床,又说:“手术期中,家属请在门外等候”
“等等!”在要推出门外时,医生回头看到了一个满脸泪痕不知哭了多久的少女,她恳求道:“医生,求求你了,一定要把爷爷治好,我会给你多加钱的,医生求求你了……”
医生面目复杂地看着沈书离,再一次感叹亲情的伟大,这一看就是天之娇女的人为了最爱的亲人今日已经不知求了多少次。他点点头道:“请家属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的。”
说完,他们又推动了沈明月的病床,小离儿,以及她的爸爸和奶奶,都在病床的左右两侧,握着沈明月的手,不舍得移开半分。
沈书离一直在用目光描摹着爷爷的脸庞,这是她全天下最好的爷爷,哪怕生病了,面相也还是那样的温柔善良。
终于,医生把病床推进了手术室里,沈书离只能停下来,与爸爸奶奶一起,在门口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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