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廷用了一年的时间,才使公司转危为安
那次的教训,使他彻底变成了一位商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做事处处留心眼。
只是,他在生活中,也变的越来越沉默。
他比以前更忙了,不定时的出门,不定时的回家,使得两人连面都很少见到。
结婚第三年的秋天,谷秋灵在黄昏之时打开家门,看到了刚出差回来的周嘉廷。距离上一次面对面,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他们联系的很少,她不会主动问,他也不会主动说,所以她并不知他回来了。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几秒,她对他笑了笑,说,你回来了。
周素廷的喉结滚了滚,半天,也只是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嗯」。
桌子上放着一些堆礼品盒,是他带的特产,中间还有一盒提拉米苏。
她扭头问他,这些怎么办。
他跨步走来,目光并未看向她,说,是那边的朋友送的,放在家里吃了吧。
她点头说好。
他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会跳华尔兹吗?」
她疑惑的看向他。
他解释说,明晚有个舞会邀请了他,让他带着夫人去参加。
她惊讶于他融入名流圈子的速度如此之快。
「我会一点,」当年他们学院的毕业舞会就要求跳这个,「可以再练练。」
细碎的黄昏晕上他的眼眸,波光点点。
两人站在不算宽敞的客厅里,一遍一遍练习着动作。
他揽着她的腰,如果黄昏落下,她就可以看到他微微脸红的脸颊。
当然,她从不敢与他对视。
后来,她也学着怎么与那些名流太太们对话,怎么讨人喜欢。
她会在参加宴会之前,了解完所有太太们的生平经历,再仔细斟酌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小心翼翼地与她们相处。
他也曾问她累不累。
怎么不会累呢?
但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她很喜欢。
金黄色的秋叶化作春泥,滋养了一年又一年。
如果说他们的婚姻有转折点,那应该是第四年吧。
那年春天,周嘉廷在国外留学时所寄宿的那户人家,举家搬迁,来到了中国。
他到机场接机的那天,给她打了电话,他说罗纳德先生听说他结婚了,想让他把她也带过去见见。他问她有没有空。
「什么时候呀?」她的声音一直是平静,温柔,且有待商量的。
「今天中午方便吗?」他也不由自主的放柔声音。
「好,在哪?」
那是他第一次去她的公司接她,谷秋灵的同事终于见到了她久闻其名不见其人,天南海北忙成陀螺的丈夫。
周嘉廷坐在大厅等她,其间有三两个人来找他搭话,最后都以一句「真是郎才女貌」而告终,有位女员工很自来熟,听到他是谷秋灵的丈夫之后,更是侃侃而谈起来。
「前年吧,有个实习生突然向秋灵表白,结果她说她结婚了,我们当时还不信,让她带来瞧瞧,她还推托说你太忙了,等有机会再说。后来那个小凯啊,对我们秋灵穷追不会,最后才逼的她掏出来结婚证,那小凯才善罢甘休。不过……」
女员工以一种「这是个什么男人」的眼光看向周嘉廷,遂接了摇头,说道「可惜啊,去年秋灵本来是可以当上副编的,只是因为他拒绝了小凯,而恰好,小凯与我们老板——嗯……」
周嘉廷定的是一家很出名的中式餐厅,因为珍妮特——罗纳德先生的女儿说她要尝尝中国美食。
谷秋灵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感受到了敌意,但她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也只得尽量的尽到地主之谊,款待周到。
直到珍妮特一遍遍追着周嘉廷喊「泰伦斯」的时候,她才明白。
周嘉廷亦即是温柔的对待珍妮特。
她错开眼睛,心想,原来他的英文名字叫「泰伦斯」啊,她都不知道。
罗纳德夫人是中国人,他们这次回来的原因,是因为罗纳德夫人已是癌症晚期,她放弃了化疗,在人间的最后时刻,她依然想回到家乡。
即使病痛已将她摧残的面无血色,但她骨子里依然流淌着东方女人的端庄大气,她会在珍妮特吃饭乱跑的时候低声训斥,注意饭桌礼仪。
而珍妮特扁着嘴不情不愿地回到座位时,周嘉廷也会笑着解围说,珍妮特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听话了?
她很少见到他发自内心,如此愉悦的笑容。
他们像是一家人。
而在这一切的一切发生之时,她像个局外人。
午饭刚吃到一半,珍妮特闹着要谷秋灵陪她上厕所。
她也便陪她去了。
结果不出她所料。
在刚刚拐出走廊的第一秒,这个精致的像洋娃娃一样的姑娘,向她抛出犀利的言语。
「你们根本不像一对夫妻,你比我,更像个客人。」珍妮特傲娇的睨着她。
她揉揉眉心,只是平静的笑了笑,并未作答。
珍妮特气得跺脚,说,你们迟早会离婚。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第一个通知你。」她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脱口而出这般话。
珍妮特一时怔住,梗了梗脖子又说道,
「反正他又不爱你。」
「如果他爱你的话,我可以把他让给你。」她看着的珍妮特一字一顿的说道,「去上厕所。」
等珍妮特的间隙,她深呼吸了几下,调整状态。
几分钟后,珍妮特从卫生间出来,目不斜视地路过她。
「我知道泰伦斯对我没有爱情,但我会让他有的。这是我 14 岁就认定的事。」
「你等着吧,我打算今晚跟他告白。」
那一天,过的异常漫长。
月亮是那样的黯淡,她在江边站了很久,江上的风猛烈的吹来,一刻也不曾停歇。
可即使天气是那么寒冷,却依旧无法吹走心中郁结。
周嘉廷发来消息,说今晚不回家了
她回复「好」。
学不会挽留,无法问出口,她竟怯懦成这样。
直到珍妮特打来电话,她得意洋洋的告诉她,
「我吻了他。」
谷秋灵突然笑了,她像是自嘲的笑,又像是释怀的笑。
她知道他不是那种随随便使的人,即使他没有结婚,也不可能去吻一个他不爱的人。
可是,结婚四年,她连「爱」都没有搞清。
她突然想,要不算了吧。
她不如珍妮特勇敢,她的爱卑微而懦弱,他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爱。
算了吧。
应该找个机会,商量一下离婚的事。
那几月来,她过得浑浑噩噩,唯一值得开心的事,就是她的升职。
可怎料,他整整三个月都没回家。
她一直在等,一直等到夏天,等到他病重的消息。
她想,她应该去看看他的,毕竟,她是他唯一的亲人。
就是这么一去,她的左耳失聪,她非但没有帮上忙,还被他照顾了半个月。
周嘉廷不是生病,而是被人捅了几刀,在她到达那里时,他已经可以坐起来办公了。
谷秋灵有时候挺讨厌自己的。
当看到他受伤,想到他的遭遇,她的心还是会为他塌陷,还是想陪着他。
周嘉廷过的不好,他没有能给他带来温暖的家人,没有信得过的合作伙伴,甚至在做生意这条路上,也时时面临危险。
他一个人,在黑暗里走。
她心疼他,她反复挣扎。
直到某天深夜,她感受到一个吻。
冰冰凉凉的,覆在唇上。
她能闻出来,是周嘉廷的味道,还有他的呼吸声,脚步声,她确切地知道是他。
接着,是一滴泪,落在她的脸颊。
温热的呼吸扑在左耳,他似乎说了什么。
她浑身僵住,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
这是她与他结婚四年第一次意识到问题的答案。
他轻轻退去。午夜,窗外下了大雨,她睁开双眼。
她乍然想起少年时的那个雨夜,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你爱我吗?
跨过多少年岁光阴,她才知道,原来他是爱她的。
可是,周嘉廷,你的爱又有多少呢?他或是因为自己不顾生命危险跑来,从而被感动到了。四年换来一个吻,值得吗?
这到底算什么。
在两人再次分别后,谷秋灵遭遇了绑架。
那绑匪给周嘉廷打了电话,要他放弃什么单子。
最后她被饿了三天,警察终于解救她。
那天,他赶到医院,胡子拉碴,眼睑乌青。她看到他泪光闪烁,不住的说着「对不起」。她摇摇头,只是问他公司是否有了新的进展。
他点点头,她沉默半晌,轻叹一声,说了一个字,
「好。」
后来,她遇到的这种情况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是几天不让她吃饭;有时候是频繁的扎手指;她还遇到过两次车祸;甚至有一次,她差点被扒光……
周嘉廷是给谷秋灵请了保镖,安排了司机,但是总有机会让人钻空子。报了警,却也还会出现下一次。
从秋天在医院的那次见面,一直到下一年的钟声敲响,他们再没有见过面了。
结婚第五年,值得庆幸的是,她不再遭遇危险。她知道,他的公司快上市了。
年初的时候,周嘉廷又带着她出席了一场宴会,那时的宾客们都已经对她客客气气的了。
只是偶尔,会听见自己配不上他的议论声。他也会在那时,紧握她的肩膀。
他不能在这时候得罪那些人,她理解的。
可是,周嘉廷,我们越走越远了。
我们不合适,我们都太沉默寡言。我知你爱我,你也知我爱你,可就是无法宣之于口。
那年,他们搬进了大别墅。那年,他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她也逐渐适应,她在他的生活里慢慢淡去。只是,偶尔的见面,她依旧感到惊喜。
谷秋灵知道,周嘉廷公司的发布会选在 9 月 17 日。可他不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
那天,他没有发来什么生日祝福。从白天,等到天黑。
她不打算等了。发布会之后,她给他发了短信。怕周嘉廷来找她,后面还专门加了一句「别来找我,不然我恨你一辈子。」
其实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个月后,离职手续下来,谷秋灵去了巴黎,浪漫之都,存在于世间的安逸美好。她想,换一个环境生活吧。
清晨的面包房飘出香气,街角咖啡馆的银匙碰响。塞纳河永远波光粼粼,蒙马特石阶上的日落令人感动。
他没来找她,只有每月的转账记录。
刚开始,她还抱有一丝期待。后来,她慢慢理解了爷爷说的那句话:
「其实人生圆满,并不需要索求很多。」
所以周嘉廷,我也在慢慢放下你。慢慢地,放下自己所执着的被爱。
只是,时至今日。
他又来找她了。
呼出的白雾模糊了窗子,黑色的身影在白雪中屹立不动。雪下的更大了,使银白色的世界更加清晰,他的面容也更加清晰。
周嘉廷终于动了动,他缓缓抬起自己冻红的手,拢在嘴边,呵出一口热气。他抬起眼眸,晶莹的雪粒扑簌簌打在睫毛上,措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
世界突然失焦,掠过半生四季。
谷秋灵呼吸一滞。
雪,下得更密了,她从窗台离开。
周嘉廷垂眸,还是不想看见他吧。
街头的光晕在雪幕中模糊成一片,像是被水洗过的油画。
还是不要打扰她了吧——
突然,
咔哒一声,咖啡店门开了。
暖黄色的光从屋内倾泻而出,她站在光中,停顿几秒,说道,
「你冷不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