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尽山拉着嘴硬的小助理在海边玩了会儿水。没有拖鞋，他干脆把鞋脱到一边，光脚踩在浅浅的水里。
“哇靠，这水还真凉！你要不进来试试？真的，可凉快了。”
招柏文把嘴巴抿成一条缝，面露难色。
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了，好歹是个老板，在床上还是那样的，怎么会是个尖叫着在海边踩水的大傻子……
招柏文没动作，只是站在沙子干湿交界的地方，闭上眼，感受海风徐徐吹拂的一点凉意。
凉意里好像下雨了，一阵水花溅到他脸上。
他本能地用力皱起五官，然后睁开眼，发现陈尽山正蹲在地上，仰着头冲他笑，一排傻呵呵的牙在阳光下站岗，手和那两颗尖牙同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
好幼稚啊这个老年人。
他无语地缓缓蹲下去，把手向前伸进海水里。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从指尖传来。自己好像变成一株植物，正在用茎叶汲取水源。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闪了陈尽山一脸水。
“哎哟我擦！”陈尽山抬手抹了一把脸，“你这小孩！报复心真强……我才甩你一点儿水，你恨不得拿海泼我啊你是。”
两个人又在海边漫无目的地玩了一会儿水，陈尽山邀请他来尝试挖沙子，像个第一次见到海的幼儿园孩子，看得连招柏文都有点想笑。
工作日的海边的确空旷，好像整片海都只属于他们两人。
但也还是有其他来看海的人。因为招柏文灵敏的耳朵听见后边坐在沙滩上的两个人好像在讨论他们——
“那俩人玩啥呢？”
“不知道，喝多了吧。”
招柏文突然笑出声来。
自己可能是真喝多了吧。他想。不然怎么跟一个傻子大中午跑海边玩沙子。
陈尽山看着那个笑脸，竟然也跟着微笑起来，然后又长舒了一口气：“人呐，一定要珍惜还在的**，能吃的时候就多吃点，能玩的时候就多玩点，活在当下，感受当下，挺好。”他看着海说。
“没想到陈老板还看得挺开的。”
“看得开不开不知道，再蹲一会儿我的裆可是要开了。”
他撑着腰站起来活动了下，又想了想，伸出一只手：“走吧？必须换身衣服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招柏文看了几秒，犹豫的功夫儿，已经被那只手主动拎了起来。
“……谢谢陈老板。”
招柏文跟在他身后进了IFS。
陈尽山这人吧虽然面目可憎，但审美不错，不管对人还是对衣服都是。招柏文被他拉着迅速地从一家店进又从另一家店出，终于在一家看起来卖职业男装的店里搜罗了两套衣服。
招柏文全程紧紧抿着嘴巴，只做简单的点头摇头动作，也不喊陈老板了，一口一个“陈总”的回复他，然后在付完钱的瞬间接过两个装着旧衣服的购物袋迈大步走出了店门。
这小子，平时大大方方的，怎么买套衣服这么扭捏……
等出了店，陈尽山才用手肘拐他，问：“怎么啦？金主送你东西不喜欢？”
招柏文抿着嘴白了他一眼，虽然这一眼的威力对陈尽山来说几乎为零。
“你不觉得每家店的店员表情都有点奇怪吗？……我不想真被当成小白脸。”
何况IFS里奢侈品琳琅满目，本来就充满了这种配置。
“哟，这时候知道不好意思了？”
陈尽山笑了，又凑到人耳根子说：“你不就是吗？”
又挨了一个没什么伤害性的白眼。
啊，两个人的时候说话不嫌害臊，人多了就敢说不敢做了……言语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哈哈。
“放心吧，没有小白脸对金主像你刚才那么冷淡的。”
陈尽山放眼四下一望，很快在右前方香奈儿店里逮到一对典型，耳语道：“你看，人家那才是小白脸呢。”
隔着橱窗玻璃，能看到里面一个身形健壮的男人，旁边跟了个精心打扮的姑娘，她正亲昵地搂着金主的胳膊，然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又轻轻拍了一下，笑得很娇俏。
招柏文的眉头微微挤在一起。
陈尽山把他的小表情看在眼里，觉得挺生动，于是故意又在他耳边低沉着嗓音说：“看到了吗，宝贝儿？学学。”
在正经的公共场合被叫亲密称呼这件事好像也让招柏文不适应，因为陈尽山看到他肉眼可见的眼神慌乱了。
但招柏文什么也没说。
俩人从那家包店前路过时，屋里刚被谈论的男人回头看了看，然后陈尽山和他隔着玻璃都愣住了。
招柏文敏锐地觉察到不对。
因为陈尽山开始拉着他往店里走。
“好久不见啊赵总！”
赵总想抬手回个招呼，才发现还有一只手圈在自己的臂弯里，尴尬了一瞬，赶紧把那只手甩开，然后冲陈尽山点了个头。
“陈总几点的飞机到的？还以为你会踩着点到会场呢，哈哈。”
“哦，嗐，”陈尽山把招柏文稍微拉近了一点，“赵总把我看透了，我从来都是做事做到极致，卡点也极致，哈哈哈。这不是小朋友第一次出差嘛，他给订了个最早的机票。”
一直注视着说话人的招柏文于是向赵总恭敬地点头致意了一下。他不用特意去看，也能感受到赵总身边那个女人一直在打量自己。
赵总的眼神里也透露出一股不做声的审视。
“那我们就先走了，一会儿会场见啊赵总！”
陈尽山仍然是那股读不懂空气的开朗。
“什么人？”
等出了店门很远，招柏文才语调平淡地问。他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陈尽山还说着不管什么人全叫成“XX总”，猜测大概是别的什么公司的创始人之类的
“什么人？”陈尽山重复他的话，笑了，“那是你金主爸爸的金主爸爸，峰芽的投资人，赵总，赵旭青。”
招柏文于是抿上嘴不说话了，看得陈尽山不明所以：“怎么了？又换目标了？打算厂家直销，不跟着我这个中间商了？”
“……”招柏文把黑眼珠斜过去看他。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说了：“那刚才不应该打招呼的。万一他不给你投资了怎么办？”
“哦，你担心这个？哈哈哈哈。”
一个啥也不干的小助理也不是一点用没有，还知道替老板忧国忧民呢。
“放心。不会。我和他交情挺多，他做事还是挺公私分明的。再说……他现在大概率觉得我和他是一样的人，更没理由不投了，你说呢？哈哈。”
招柏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陈总，你有时候真不像个老板。”
技术领域陈尽山在公司说不上话，生意场上他可熟得很。进了大厅，也不急着落座，先四下审视一圈，朝着之前的熟人走去寒暄起来。
招柏文没来过这种路演，乖乖跟在身后，不多言不多语。
“小王总听说最近做了新的业务？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正好我们最近也在做这个方向。”
随后又拍着招柏文的肩膀跟人介绍道：“是啊，我们公司年轻的技术大拿。未来可期吧？人家高材生，搞过不少研究的。”
这是来之前陈尽山交代过的，出门在外，要给自己抬抬身份。
“何况你本来也是技术专家，”陈尽山捏捏自家这位小专家没什么肉的胳膊，耳语道，“怎么样，考不考虑毕业直接来公司？给你一个名分。”
“我还不是专家呢，陈总。”
“那又怎样？未来的专家也是专家，明日之星啊。”
又随处寒暄了几句，路演正式开始了。各个公司轮番上阵，满腔热情地讲解产品初心，渴望给自己兜售出个好价格。
这应该是第一次见陈尽山这么一本正经地工作。
招柏文想。
演讲时候的陈尽山和平时不太一样，收敛了那副浑劲儿，对着大屏幕侃侃而谈，把数据拆解成友商的缺点和自己的潜力，一本正经吹得跟真的似的，怪不得能吸金。
这身衣服还挺衬他，衬衫扣子系到领口倒数第二个，袖子随意地挽起一点，露出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
三十一岁，也算的上是年轻有为吧。
自己三十一岁的时候不知道能活成什么样呢，能不能活到三十一岁都还是个未知数……兴许哪天心情好往海里一跳，世事浮云了。
招柏文坐在最后一排，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竟然对视了。
他有点发愣。
隔着排排座位，陈尽山站在那块明亮的大屏幕下，正光芒闪耀地笑着望向他。
合照环节结束，要移步到楼上宴会厅用餐。陈尽山的判断没有出错，他很会讲故事，那股对自己公司坚定不移的自信劲儿让投资人也对他深信不疑，除了原本就在扶植公司的峰芽，还有几家评审对德山科技评价相当不错。
陈尽山心情大好，连带着看招柏文都比平时更顺眼一些，遇到熟人就拍着招柏文的后背向人做介绍，好像带来的不是什么实习生，而是未来公司的继承人。
等走到最里面，和只身一人的赵旭青又相遇了。
“哟，赵总也来吃饭啊。”
赵旭青循声看过来，发现陈尽山身边还跟着人，表情有点惊讶，接着又举起酒杯，不失风度地微微致意：“陈总，你今天介绍可没说，是你公司的小朋友。”
他以看手把件的角度把招柏文再次上下打量了一遍，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陈尽山看着那个笑，想起来这人好像是荤素不忌男女通吃的，越发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索性在赵旭青身边坐下，笑着说：“嗐，本来要介绍的，时间没来得及嘛。这会儿不就来找你了，我让他敬你一杯。”
他给招柏文使了个眼色。
敬酒这种事你小子在行吧？呵呵……他妈的赵旭青这个老色鬼，吃着碗里的想着他碗里的，早晚有一天阳委早谢，精尽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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