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遇花神·归期
塞外风牵归客影,牡丹香里话重逢
暮江吟攥着那枚银制小马,指尖把冰凉的马身摩挲得发烫时,窗外的御花园终于飘来第一缕牡丹香——不是花雨落身上那股混着山野气的清冽,是宫人们精心浇灌的甜腻,却还是让他猛地从奏折堆里抬起头,心口突突地跳。
自花雨落赴天界平乱,已过了四个月。初时他还日日去护城桥等,从早樱谢到绿柳浓,茶寮的小二见了他就笑“殿下又来等那位粉衣公子”,后来东宫事务渐繁,他便把念想都藏进那枚银马和染墨的牡丹络子里,只在夜深人静时,才敢拿出来摸一摸,想起花雨落翻墙送糖葫芦时,衣角蹭的墙灰;想起两人在戏台上唱《牡丹亭》,他脸上被画的两坨腮红。
“殿下,北境送来的贡马到了,太傅请您去校场看看。”内侍轻声禀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暮江吟把银马揣回怀中,拢了拢玄色朝服的衣襟。北境贡马是大胤的大事,他身为太子,本无推脱的道理,可踏出东宫门时,鼻尖总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像牡丹,又像花雨落临走前,塞给他的那袋江南莲子的清甘。
校场设在城外,黄沙漫卷,数十匹骏马喷着响鼻,鬃毛在风里飞扬。太傅指着最烈的一匹黑马,抚须笑道:“此马名‘踏雪’,日行千里,殿下不妨试试?”
暮江吟望着那马眼底的桀骜,忽然想起花雨落拍着胸脯说“带你去塞外挑最烈的马”,心口像被风刮得发疼。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时,耳边竟似真的响起那句清朗的承诺,连风里都掺了点熟悉的牡丹香。
“驾!”他夹紧马腹,踏雪长嘶一声,撒蹄狂奔起来。风刮得他睁不开眼,耳边只有马蹄踏地的“哒哒”声,还有……还有一声极轻的、带着笑意的呼喊,混在风里,像从千里之外传来——
“殿下,慢些跑!”
暮江吟猛地勒住缰绳,踏雪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刨动。他翻身下马,踉跄着回头,校场入口处的柳树下,站着个穿粉色长衫的身影,墨发束着银牡丹簪,腰间悬着的落英剑鞘,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那人手里还提着个布囊,见他望过来,笑着挥了挥手,快步走近——正是花雨落。只是他脸色比从前苍白些,袖口沾着点未洗去的暗红,走路时左肩微沉,像是受了伤。
“你……”暮江吟嗓子发紧,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眼眶发热,快步迎上去,伸手想碰他的肩,又怕碰疼了他,“你回来了?伤着了?”
“小伤,不碍事。”花雨落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把布囊递给他,布囊上还沾着塞外的沙粒,“给你带的,塞外的奶枣,比京城的甜。”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朵干制的牡丹,花瓣是浅粉色,虽没了新鲜时的柔嫩,却还留着清冽的香气,“这个也给你,我在魔界平乱时,路过一座山,山上全是这种野牡丹,就摘了朵晒干,想着你闻见这香,就知道我要回来了。”
暮江吟接过干牡丹,指尖触到花瓣的糙意,忽然想起分别时那句“闻见牡丹香,千里来相会”——原来他赴约,竟真的把牡丹香,从千里之外的魔界,带到了他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他攥着干牡丹,声音还是发颤。
“我在东宫找你,内侍说你来了校场。”花雨落笑了笑,眼底却藏着点疲惫,“我刚到京城,连衣裳都没换,就跑来了——怕你等急了。”他说着,忽然咳嗽起来,抬手捂住嘴时,袖口的暗红又露了出来。
暮江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掀开他的袖口——腕上缠着层白布,布下隐隐渗出血迹。“这叫小伤?”他急得声音都高了些,“你在天界到底出了什么事?”
花雨落见瞒不住,才挠了挠头,轻描淡写地说:“那老对头难缠,打了场硬仗,左肩被他的法器划了道口子,不打紧,天界的药敷两天就好。”他反过来握住暮江吟的手,掌心带着点未退的凉意,“我答应过你三月回来,晚了一个月,你没生气吧?”
“傻子。”暮江吟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他从前揉自己那样,“我气你不把伤当回事,不气你晚归。”
两人坐在校场的草坡上,花雨落边吃着奶枣,边说天界的事——说魔界的黑雾有多浓,说他用落英剑劈开黑雾时,剑上的流光有多亮,说他在山上摘野牡丹时,差点被蜜蜂蛰了手。他说得轻松,可暮江吟看着他苍白的脸,就知道那场仗打得有多凶险。
“对了,”花雨落忽然想起什么,从腰间解下落英剑,递给暮江吟,“你不是好奇这剑吗?给你看看,不过小心些,它认主,旁人碰了会发烫。”
暮江吟接过剑鞘,果然触手微温,不像凡铁那样冰凉。他轻轻抽出剑,银白的剑身映着阳光,竟能看见剑身上刻着极细的牡丹纹,和花雨落长衫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这剑……”
“是我成神时,天界赐的。”花雨落望着剑身,眼神软了些,“我嫌它太庄重,就刻了些牡丹,像我凡间的衣裳那样,看着热闹些。”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暮江吟,“你要是喜欢,以后我教你用剑?”
暮江吟握着剑柄,忽然笑了:“好啊,只是我笨,你别嫌我学的慢。”
“不怕,我教你一辈子。”花雨落说得坦然,像在说“明天去茶寮喝茶”那样寻常,却让暮江吟的心跳瞬间慢了半拍,耳尖也热了起来。
日头偏西时,暮江吟拉着花雨落回了东宫。他让内侍找了最好的金疮药,亲自给花雨落换药——纱布解开时,那道伤口比他想的深,从肩颈划到锁骨,狰狞地卧在苍白的皮肤上。
“疼吗?”他小心翼翼地涂着药,指尖不敢用力。
“不疼。”花雨落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笑了,“殿下给我上药,比天界的仙药还管用。”
暮江吟没理他的玩笑,只低着头,把纱布缠得紧些,又松些,反复调整了好几次,才放心。“你在东宫歇着,我去让御膳房做你爱吃的江南菜。”他说着,起身要走,却被花雨落拉住了手腕。
“别去。”花雨落拽着他的手,眼神里带着点依赖的软意,“我刚回来,想跟你待一会儿。”他指了指桌上的银马,“你给我讲讲,我走后,你有没有天天带它?”
暮江吟在他身边坐下,拿起银马,指尖拂过马眼的黑曜石:“天天带,批阅奏折时放在案头,去护城桥时揣在怀里,想着你说的塞外,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来。”他顿了顿,看着花雨落的眼睛,“我还去了咱们初遇的桥,早樱谢了,茶寮的小二问我,怎么总一个人来。”
花雨落听得心里发紧,伸手把他的手攥紧些:“以后不叫你一个人了。”他从怀里掏出那枚染墨的牡丹络子,络子上的墨迹被摩挲得淡了些,“这个我也天天带,在魔界时,想你的时候,就摸一摸,想着你在京城等我,就有劲儿打仗了。”
暮江吟看着他手里的络子,忽然想起初见时,他在桥上遇见那抹粉色的云,想起花雨落笑着说“闭着眼能捉三条鱼”,想起离别时那句郑重的“千里来相会”——原来所有的相遇,都不是偶然;所有的等待,都不会落空。
御膳房送来饭菜时,暮色已经漫进东宫。花雨落吃得狼吞虎咽,像饿了许久,暮江吟坐在对面,给他夹着菜,看着他嘴角沾了酱汁,笑着递过帕子。
“对了,”花雨落咽下嘴里的菜,忽然说,“我跟天界请了假,能在凡间待半年。”他眼睛亮闪闪的,“咱们去塞外骑马吧?就明天,好不好?”
暮江吟看着他急切的模样,又看了看他肩上的伤,无奈地笑了:“等你伤好了,咱们再去。”他夹了块糖醋鱼到花雨落碗里,“先把伤养利索,不然骑马时扯着伤口,又该喊疼了。”
“我不喊疼!”花雨落梗着脖子反驳,可看见暮江吟认真的眼神,还是蔫了下来,“好吧,听你的。”
晚风吹进窗棂,带着御花园的牡丹香,混着屋里的饭菜香,暖融融地裹着两人。花雨落吃撑了,靠在椅背上打饱嗝,暮江吟收拾着碗筷,忽然听见他轻声说:“殿下,有你在,凡间比天界好。”
暮江吟回头,看见花雨落望着窗外的暮色,眼神柔软得像化了的糖。他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伸手碰了碰他的银牡丹簪:“那以后,就多在凡间待些日子。”
“好。”花雨落笑着点头,转头看向他,眼底映着烛火的光,“只要你在,我就不走了。”
烛火摇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铺着锦缎的地面上,像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再也不会分开的印记。窗外的牡丹香,还在轻轻飘着——那是约定的香气,是重逢的香气,也是往后岁岁年年,都不会消散的、属于他们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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