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拔鳞片、扫灰尘、烤鱼和看日落中一天天过去。莉莉安开始感到无聊了。毕竟，唯一的伙伴是条脑回路清奇、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盹或盯着宝石发呆的龙。
于是，她开始缠着巨龙给她讲故事，讲它以前的事。
“大家伙，你再讲讲三百年前那位公主嘛？她叫什么名字？她喜欢这里吗？你们都玩什么？”莉莉安抱着一颗光滑温暖的孔雀石，坐在巨龙的前爪旁边，锲而不舍地发问。
巨龙的记忆力还不错，毕竟三百年对它悠长的寿命而言，或许真的不算长。它金色的眼瞳望向洞穴顶部，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久远的过去。
「嗯……她，很漂亮。」巨龙慢吞吞地回忆，意念里带着一种单纯的欣赏，「住在很大的，亮闪闪的城堡里。每天穿的裙子，也亮闪闪的，很好看。像……像那种会反光的云母石，可爱极了。」
果然龙还是喜欢亮闪闪的。莉莉安努力想象着那位祖先的样子。
「她刚来的时候，」巨龙继续道，语气有点委屈，「好像有点怕我。缩在角落里，不像你。」它用爪子尖轻轻碰了碰莉莉安，表示她比较大胆。
「后来就不怕了。我们一起玩。我给她看我的宝石，她也会用亮晶晶的小石头在墙上画画……虽然我看不懂画的是什么。她的头发，慢慢的，从金色的沙子颜色，变成了月长石的颜色，后来，又像失去了光泽的珍珠……」
巨龙的描述总是带着强烈的矿物对比色彩。
「……有一天，她睡了挺久。怎么叫都不醒。然后……我也觉得好困，那是我的睡眠期又要到了，我得睡很久。等我醒来……她就不见了。洞里很干净，除了宝石，别的什么都没有了。」巨龙的意念里流露出一丝真实的困惑和淡淡的失落，「所以，我才又需要找一个新的人来陪我玩，帮我打扫。」
莉莉安托着下巴。好吧，这条龙的记忆力可能还行，但叙事能力和对生命规律的理解简直一塌糊涂。那位老祖宗公主分明是寿终正寝，身体可能都随着时间风化了，所以它才找不到任何痕迹。它居然以为人家只是“不见了”？
她忽然想起历史课上，那位喜欢闲聊的老学士提到过一嘴关于三百年前的轶事，当时她只顾着在课本上画小恐龙，没太仔细听，但现在却清晰地想了起来。
“等等，”莉莉安坐直了身体，眼睛发亮，“大家伙，你当时……把那位公主带走后，有没有别的人来找过她？比如，穿着盔甲、拿着武器的人？或者有没有人试图爬到这个山洞里来？”
她记得老学士当时捋着白胡子笑着说：“……史载，阿斯塔利亚一世国王，也就是那位被带走公主的父亲，可是悬赏了巨额财富，派出了整整三支骑士团，声称要屠龙救女呢！闹得沸沸扬扬，可惜好像连龙的影子都没找到，成了当时一桩笑谈……”
巨龙听了她的问题，巨大的头颅歪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翻找那段遥远的记忆。
过了一会儿，它才不太确定地回应：
「嗯……好像……是有过几个小人？穿着硬壳子，在下面很远的地方吵吵嚷嚷的。」
「有几个试图爬上来，」巨龙的意念里带上了一丝评价的意味，「但是爬得太慢了，而且笨手笨脚，老是摔下去。我看得都快睡着了。」
莉莉安：“……”
好吧，不愧是皇家骑士团。
「后来，」巨龙继续回想，语气变得稍微活跃了一点，「有一个没穿硬壳子、拿着小棍子的小人，在山下面喊了很大声，好像说什么……‘邪恶的巨龙！立刻释放高贵的公主殿下！否则你将承受国王的怒火！’」
莉莉安屏住呼吸：“然后呢然后呢？你怎么办了？”难道爆发过一场惊天动地的魔法大战？
巨龙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非常认真地回答：
「我当时……刚被她拔完一颗卡在后颈的鳞片，累坏了。而且那天收集到的黑曜石刚分完类，困得不行。」
「所以，」巨龙的意念平淡无奇，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就朝下面喊话的方向，打了一个哈欠。」
「可能……气流有点大？」它补充道，带着点事后反省的意思，「那个拿小棍子的小人站的地方，树好像都倒了，他好像也滚出去很远……后来就没什么人敢在下面大声喊了。」
莉莉安彻底石化在原地。
所以，历史上那场轰轰烈烈、载入史册的“救援行动”，在这条当事龙眼里，就是：几个笨拙的攀岩者——还都失败了——再加一个在楼下喧哗、被它一个哈欠吹飞了的吵闹邻居？
它甚至都没离开过这个洞穴！可能都没看清那些“救援者”长什么样！
巨龙看着莉莉安一脸呆滞的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
「其实……后来好像还有个胆子大一点的小人，爬到了洞口下面一点的地方。我看见他了。」
“然后呢？”莉莉安的声音有点发颤，预感会更离谱。
「然后……我正好蜕下来一片很大的旧鳞片，边缘有点锋利，拿着玩有点危险，就想扔出去。」巨龙老实交代，「我看他离得不太远，就……轻轻丢给他了？想着他大老远来一趟，总不能空手回去。」
「……不过，」巨龙顿了顿，语气更加不好意思了，「好像没算准力气。鳞片有点沉……好像……把他砸晕了，连带他趴着的那块石头一起掉下去了……我不是故意的。」它强调。
莉莉安：“……”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官方记录里对“屠龙救援”的细节语焉不详，只强调过程艰难、巨龙凶猛了。
这真相要是写进史书，王室的颜面大概会比这满是灰尘的洞穴还需要好好打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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