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单声音不大，但在狭小的浴室内，落在晏景耳畔好似振聋发聩般响。
他看见陆单勾着唇，模样从起先落水的狼狈到现在竟有些庆幸。
庆幸什么？
庆幸因为落水能在自己身上得到关切？
晏景气笑了，内心竟然有了些怒其不幸、哀其不争的强烈情绪。
他愤怒林庭对陆单的无礼行为，也愤怒陆单会因落水暗自得意，更愤怒……他自己。
从听见有人落水的惊惧，到那一路上忐忑揭晓后果时内心的慌乱担忧，他脑内疯狂祈祷千万不要是陆单。结果等陆单真的一身凄惨模样在他眼前，他差点就忍不住要爆发。
他不敢想，在外面行动不便的陆单如果真的受到什么更严重的伤害他要怎么办。
胸腔剧烈起伏，晏景心有余悸，越呼吸，越不能控制自己将要迸出胸口的心跳。
“小景。”
陆单一下下按着他腕口，从晏景指尖滑落的水珠滴向水面，带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陆单一边按揉，一边出声安抚他，“没事了，我没事的。”
……
好半晌，晏景不爽地“啧”了声，又反手扣住陆单的腕蹲回原地。
像只才被抚慰住但依旧没放下戒心的小狼，即便收起獠牙，眼神中还是透着股压在深处的狠戾。
陆单难得见他这副凶巴巴的模样，新鲜极了，于是没忍住低低笑了声。
晏景瞪着他，悻悻问，“笑什么？”
陆单立马压住唇角，神态焉下来，犹豫着反问，“不能笑吗？”
晏景：“……”
晏景揉了揉鼻子，讪讪道：“你想笑就笑吧，你开心就行。”
“那我很开心。”陆单莞尔，“晏景，我很开心。”
.
等到陆单收拾完，换了身干爽的衣物，两人才慢慢下楼来。
内厅气氛沉重，聚会提前收场，程侗板着张脸，面色极度不悦。
许言早已宽慰过他几轮，但程侗认死理，当下就差压着林庭到陆单和晏景面前赔罪，如果不是许言拉着，五分钟前两人就要动起手来了。
林庭后知后觉自己得罪了人，虽然尴尬，但又强撑着要面子，这会儿梗着脖，撑得满面通红。
佣人站做一排，在程侗面前低着头排开。内厅此刻没人说话，只充斥着老管家吕叔责问的声音：
“怎么当班的？泳池那块今晚是谁值班？怎么能让客人一个人在那里？！……”
站在楼梯口的晏景面无表情扫了圈场上现在的情况。
“景哥哥！”段昱率先注意到楼梯上两人，大声问道，“没事吧？”
他这一声喊得其余人都纷纷看过去，程侗急忙上去帮着晏景将陆单扶下来坐上轮椅。
程侗一脸歉意，“实在抱歉晏景，陆单他身体没大碍吧？厨房熬了姜汤，喝点去去寒？”
晏景没说话，只看向陆单。陆单不想薄了程侗面子，毕竟是晏景的朋友他不想让两人以后产生什么嫌隙，便点点头，道：
“好。”
陆单并没过多追究谁的责任，也解释说是因为自己想要热水才会把佣人支开，但晏景还是冷冷瞥了眼人群最后面青红着脸的林庭，眼神像是变相的警告。
最后从别墅出来，两人被程侗一路送上车。陆单表示自己没什么大问题，让程侗不用太介意，程侗凝固一晚上的面色终于才缓和一些。
.
回程路上晏景很沉默，他望着窗外，脑内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单看了他好几眼，他始终无知无觉，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天域辽阔，黑沉沉的幕布上点缀着些微亮星点，月亮从团团云层后露出一半皎色真容。
林肯在公路上疾驰。
“小景。”
陆单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很清晰。
晏景微微侧过头看他，表情带着疑惑。
陆单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晏景没说话。
一直到下车、回家、出电梯……进了玄关也都没说话。
陆单只好两步追上去将人拉住，他垂着眼皮，居高临下看着晏景：
“你怎么了？告诉我。”
晏景眉头拧得很紧，模样看着像是憋着口气。似乎两小时前被欺负落水的是他，不是陆单。
“陆单。”
晏景终于肯抬眼和陆单对视，陆单这才看清他眼底那些复杂的情绪，焦虑、哀愁、忧思、不解……所有的所有都混在一起，在那双本来应该开心明亮的眸中透出来。
陆单心口突然一阵酸涩。
“陆单。”晏景唇瓣开开合合，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是笨蛋吗？”
陆单默了默，点点头，温声道，“你说我是，我就是。”
“……”晏景：“算了，我是吧。”
屋内沉默了。
两人直视着对方的眼。
陆单想再望深一些，看清晏景此刻的想法，但到了这种时候他以往去猜、去懂晏景的本能都没用了，晏景内心此刻是朦胧的，也许连他自己都看不清了。
陆单只好又道，“小景，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
晏景还是没回答，只看他。
迷茫、无措、犹豫……如同雾里看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好像在时间长河中按下暂停键，眼中只剩彼此，对周遭全无感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保持这个姿势站了多久，等到两人都有些恍惚之后，陆单终于又听见晏景问：
“陆单，你喜欢我啊？”
“喜欢。”陆单毫不犹豫回答，“我喜欢你。”
眼前蒙住的纱被措不及防扯下了，视野内就变得宽阔亮堂，陆单像是透过层层遮掩直视晏景内心——
那颗心，此刻正因为他而蓬勃跳动。
“砰——砰——砰——”
呼吸之下，是逐渐交汇在一起的心跳声响。
.
房内黑压压的，窗外溢进来的光将四周衬得影影绰绰。
晏景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枕头，将下巴懒懒搭在上面。
陆单坐在他身边，姿势端正。
两人已经保持这个状态很久了，虽然彼此心照不宣，但陆单还是想等，等晏景自己说出来。
他必须要得到晏景明确的表示，不论还要等待多久，他都愿意。
陆单选择先去冲个澡，给晏景留出一些独自思考与下决心的空间。
浴室内。
陆单站在花洒底下，任由水流从自己头顶浇洒。额发密密贴在脸上，温热的水从他脸上蜿蜒而下，汇出一条条小小的长长的又断断续续的水柱。
陆单全身湿透了，浸水的衬衣贴着他身体，印出底下白皙紧实的□□。
玻璃门被措不及防拉开，陆单关了花洒，抹了把脸朝淋浴外看去，一滴又一滴水顺着他眉峰朝下淌，他视野内模糊一片。
即便这样，他还是认出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
是晏景。
晏景抿着唇，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
“小景。”陆单没料到他会直接进来，有些惊愕，“怎么了吗？”
“我。”晏景张了张唇。
陆单走过去，拉起他的手。晏景的表情很痛苦，看得陆单差点于心不忍，“小景，不要纠结。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出来就好了，不难的，不要害怕。”
晏景内心挣扎不已，他知道他此刻想要什么，但如果那些话要让他开口，他又想要退缩。
以前他从没主动开口和人说过这个，基本都是他招招手，别人就自觉贴上来了。
就连对杨易，也是两人逐渐走近后，杨易率先表示的想要试试。
在玄关处他以为陆单会继续追问，等陆单追问他再顺势说出口就刚刚好，但谁知道陆单不问了，他沉默这么久，陆单竟然也能稳得住。
晏景像被困于高处没了安全感又手足无措的愚者，陆单分明看得到他的无助，但偏偏不肯对他施以援手。
所以他这会儿瞪着陆单，眸光中有了些怒意，似乎是在控诉陆单的行为让他很不满意。
陆单莞尔，只继续装作看不破他——他想要他鼓足勇气松手坠落，而他就守在底下，他一定会安全接住晏景。
湿透的衣物紧贴在身格外难受，领口硬挺的设计如针扎般，陆单干脆抬手将扣子解到腹部。
于是那具白皙身躯在这种情形下就如同欲擒故纵般半遮半掩。
裸露的皮肤挂着水迹，敞开的位置如邀请般死死缠住晏景的视线。结实的线条在陆单肉身纵横而过，锁骨、胸肌、腰腹......两侧人鱼线逐渐隐没在裤腰下。
——最**的想法与最表象的**，全都无处可藏。
晏景呼吸一窒。
对面人见他这种反应更加愉悦，于是每次呼吸带起的起伏都更深刻、更抓眼。
长达一分钟的僵持过后，“砰”一声手背撞向墙面的闷响，陆单视野内天翻地覆，被冰得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背靠墙面被晏景凶狠压在地上。
晏景扶着他后脑勺，顾不上自己手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舔了舔唇，艰涩嘶哑道，“陆单，我好像……喜欢你了，怎么办？”
“……”陆单笑了，他每个字都轻飘飘的，像一阵风从晏景脸上扑过，“那你想要怎么办？”
“晏景，我说过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晏景，你要怎么办？”
“晏景……”
余下的话都融在了炙热的吻里。
鼻尖充盈着陆单的气息，唇舌密切纠缠，啧啧水声中，晏景吞咽不及，一丝涎水顺着他唇角朝下淌。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陆单猛然翻身换了个位置将晏景压在身下，捧着晏景的脸，从额、眉头、眼睛、鼻尖、唇、下巴……一路攻城略池朝下啄吻。
他顺着颈侧又绕回晏景耳畔，张口含住晏景的耳垂，细细吮吸。
“额……”晏景没忍住从喉间泄出声轻/喘。
这一声将陆单唤回，他抵着晏景额头，鼻尖对着鼻尖亲昵地磨了磨，声音有些难耐，“小景，告诉我，你要怎么办？”
“我要……”晏景全身烧得滚烫，半点不比陆单好多少，他闭了闭眼，自暴自弃道，“在一起，好不好？”
“谁和谁在一起？”
“我和你。”他羞愧难当，喉间发梗，“陆单……和晏景。”
……
两人纠缠着滚到床上，一身衣物从浴室门口开始在地面落了个七七八八。
晏景被陆单压在身下，一个又一个吻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体上。火烧般的感觉自陆单手触过的地带不断翻涌，晏景眼尾泛红，神志早已被撩得模糊。
他问：“小景，你想不想要我？”
他回答：“想。”
晏景口中呼出的全是灼热到颤栗的气，他全身发软，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单打开床头柜从里头摸出个T，那包装分明就是上次杜仲送来的那款。
“方便你和小景促进感情。”晏景脑内不由浮现出这句话，一时不好意思抬手捂住了脸。
陆单没忍住笑了声，“怎么这次不反抗了？”
晏景咬了咬牙，从指缝中露出只黑漆漆的眼睛瞪着他，有些恼羞成怒：
“陆单。”他恶狠狠说，“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上/我的男人，要是敢不对我负责，你就完了。”
陆单莞尔，他覆上那张薄唇，娴熟撬开晏景齿列，勾着晏景的舌细细挑逗。晏景闭着眼，任由自己全部感知都被陆单占据，他呼吸缭乱，偶尔被陆单的动作激得轻轻喘一声。陆单吻着他耳侧，一边舔舐，一边断断续续道：
“宝宝，我对你负责。”
两人抵死缠绵。
......
纵欲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迷糊转醒时晏景浑身都难受，他在陆单怀里有些不舒服地拱了两下，陆单几乎是瞬间睁开眼去看他：
“小景。”
晏景还没清醒，陆单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没忍住在他额上落下个结结实实的吻。
“嗯......”晏景不满地嘟囔两声，伸手去推陆单的肩膀，声音低低的透着股沙哑，“别吵，我再睡会儿。”
陆单抓住那只有气无力抵着自己的手，放在唇边啄了一口，又换了个能让晏景睡得更舒服的姿势，贴着晏景发顶，轻声回道，“睡吧。”
房内很安静。
晏景再次睡熟后，陆单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让人安心的温度。陆单庆幸，这次他怀里的晏景是实的，不再是半夜转醒后就抓不住的虚无缥缈的梦、更不是明明就躺在身边还只能偷偷去触碰的小心与谨慎。
他追了这么多年，终于换来能与他并肩的机会。
也终于，在这天彻彻底底拥有了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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