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楼时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留下那句冰冷的话语和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沉寂。
乌妙妙独自一人僵立在院中，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却驱不散那股从心底渗出的寒意，手腕上的红痕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方才经历的一切并非梦境。
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双臂环抱住自己，将脸埋在膝盖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害怕、委屈、茫然、还有一丝被那冰冷杀意刺伤的难过……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鼻尖发酸，眼眶发热。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跟着系统的提示，好奇而已……她从来没想过会闯入那么可怕的地方，更没想过会看到……看到师姐那样……
那些幽蓝的发丝，那惊鸿一瞥的鳞纹，那非人般的嘶鸣与威严……以及最后那双冰冷彻骨、带着警告与杀意的眸子……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她早已知道、却从未真正理解、更未亲眼目睹过的真相——贺楼时，是龙蛇族。
她看的那半本书里，确实提过主角贺楼时是龙蛇族，但文字的描述，远不及亲眼所见、亲身感受来得如此震撼和……恐怖。
那深渊锁链下的恐怖存在，那非人的嘶鸣与对抗，那冰冷暴戾的气息……龙蛇族，原来是这样的吗？书里那个清冷强大、偶尔流露出些许温柔的主角，真实的一面竟是如此……令人敬畏？
她想起自己之前毫无防备的靠近、撒娇、甚至还想贴贴……一股后知后觉的战栗席卷了她。
她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师姐，而是一个拥有古老血脉、力量深不可测、甚至可能与某种恐怖存在有所牵连的……异族。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乌妙妙吓得猛地一抖，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过去，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衣角。
下来的并非贺楼时，而是一枚悬浮着的、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玉碟，碟中放着几枚灵气盎然的冰玉果和一小壶凝露，缓缓飘到她面前，无声地落下。
是给她送吃的？
乌妙妙愣愣地看着那碟灵食，又警惕地望了望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心里更加忐忑不安，这算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他其实没那么生气？龙蛇族的思维方式，她完全不懂。
她不敢碰那些食物，只是依旧蜷缩在原地，心里乱成一团麻。
接下来的三天，小院仿佛成了一个华丽的囚笼。
乌妙妙不敢踏出院门一步，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大部分时间，她都把自己关在一楼的静室里，试图修炼《冰火淬元诀》，却总是心神不宁，难以入定，脑海中反复闪现着深渊锁链的恐怖景象和贺楼时那双冰冷的眸子，以及那非人的特征……
她害怕极了，怕贺楼时真的会杀她灭口，怕自己看到的秘密会带来无法想象的后果，更怕……更怕那个曾经让她感到安心和依赖的“师姐”，从此变成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接近的、真正的异族。
偶尔，她能听到二楼传来极轻微的动静，或是感受到一丝冰冷的神识淡淡扫过小院，似乎是在确认她是否老实地待在禁足范围内。
每当这时，她都会吓得屏住呼吸，僵在原地，直到那神识离去才敢放松。
贺楼时再也没有露面，食物每日会准时由玉碟送来，皆是适合她火灵根又带着寒潭峰特色的灵食。
这种沉默的、冰冷的隔离，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乌妙妙感到煎熬和不安，她宁愿他出来骂她一顿，也好过这样仿佛被彻底无视、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她开始失眠，夜里常常惊醒，总觉得窗外有冰冷的视线在注视着她。
白天也吃得很少，原本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似乎都清减了些，大眼睛下出现了淡淡的阴影，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花苞，蔫蔫的，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她变得异常安静，不再像以前那样自言自语或者弄出些小动静，大部分时间只是抱着膝盖坐在窗边，望着外面一成不变的寒潭景色发呆，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第三天傍晚，乌妙妙正对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光发呆，忽然听到院中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啪嗒”声。
她吓了一跳，紧张地望过去，只见一只通体雪白、唯有额间有一缕冰蓝纹路的灵雀，正歪着小脑袋，用一双赤红色的豆豆眼好奇地打量着她，它似乎是被院中的灵植果实吸引来的，不小心撞了一下窗棂。
这灵雀模样可爱，气息纯净，并无恶意，若是往常，乌妙妙早就欢喜地凑过去逗弄了。
但此刻，她只是猛地缩回身子，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一双圆眼里瞬间充满了惊恐，死死地盯着那只无辜的小雀，仿佛它是某种极其可怕的怪物。
她怕任何动静会引来二楼那个存在的注意。
灵雀歪头看了她一会儿，似乎觉得无趣，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院子里重新恢复死寂。
乌妙妙却依旧保持着那个惊恐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着她内心的恐惧，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放下手，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无声地抽泣起来。
她好想回家……这里一点都不好……
她哭得累了，迷迷糊糊地趴在窗边睡了过去，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夜深人静，月凉如水。
二楼的竹窗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清冷的身影临窗而立，月光勾勒出他完美却冰冷的侧脸轮廓，贺楼时的目光穿透夜色，落在楼下窗边那个蜷缩着睡着的娇小身影上。
少女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长睫上还沾着湿意，原本粉润的脸颊显得有些苍白，即使在睡梦中，也时不时会惊悸般地轻颤一下，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和惊吓。
贺楼时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他看到她那明显清减了的轮廓，看到她眼下的阴影，也看到了她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紧攥着的、显示出不安的拳头。
他负在身后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日抓住她手腕时，那细腻肌肤的触感和剧烈的颤抖。
这三日，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楼下那团小火苗是如何从最初的活泼跃动，变得黯淡、瑟缩、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甚至不敢碰他送去的食物，每日只是极少地进食，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或者……偷偷哭泣。
一种极其陌生的、细微的烦躁感，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在他素来平静无波的心湖中悄然涌动。
他并不后悔那日的警告，那处秘境关乎太大，她的贸然闯入和所见，必须付出代价，也必须彻底禁绝任何泄露的可能。她的恐惧，是必要的惩戒，也是最好的防护。
但……
看着她那明显憔悴了的小脸，感知着那变得微弱而不安的灵气波动，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极其细微的……不适感，悄然滋生。
这团小火苗，本该是温暖、明亮、甚至有些吵闹的，而不该是现在这般……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战战兢兢的模样。
他眉头微蹙，眸中冰寒之色流转，最终化为一片更深的沉寂。
悄然地，一缕极其精纯温和的冰蓝灵气，如同月华般，无声无息地自窗口流淌而下，温柔地笼罩住楼下熟睡的少女。
那灵气并未惊醒她，只是缓缓渗入她的眉心，抚平她惊悸的梦魇，滋养她有些损耗的心神，让她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颤抖的身体也慢慢平静下来，陷入了更深沉安宁的睡眠。
做完这一切，二楼窗口的身影无声退入黑暗之中，竹窗悄然合拢，仿佛从未开启过。
唯有清冷的月光，依旧静静地洒满小院，也照亮了窗边少女终于变得恬静安稳的睡颜。
她无意识地咂了咂嘴，仿佛梦到了什么温暖的事物，轻轻蹭了蹭手臂，唇角微微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委屈又安心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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