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72年，帝国研究院管控中心。
“008 号游瑜妤，请到前台出示个人终端。”
五官明艳的女孩深吸一口气，在周遭人或艳羡或麻木的眼神中走到了管控中心服务台，出示自己的个人终端。
服务人员飞快操作后，游瑜妤的个人终端亮起了浅蓝荧光，这代表着她已满二十岁，可以使用个人终端的完整服务。
个人终端被推回到游瑜妤面前，她把它戴回手腕。
“恭喜你可以搬出管控中心了。还有，生日快乐。”服务人员耸耸肩。
游瑜妤微笑点头：“谢谢。”
离开管控中心？天知道会不会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还不待她腹诽完，手腕上的终端便一声震动。
她点开查看信息，是调查局发来的——她成年后的第一个任务如期而至。
游瑜妤回到宿舍，草草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
这间她居住了二十年的屋子样式简单，但又不至于过于窄小，如果一个人住的话可以勉强说得上可以。
但是她并不是一个人住的，起码曾经不是。
游瑜妤整理好个人用品之后,短暂对着墙面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上面带着稚气的刻字用工具划去了。
“小鱼小鱼快快游，四面八方是自由^^”
这间屋子里曾经祝福过她或诅咒过她的人都已离去，只有她自己迎来了孤单的二十岁。
接下来还有两趟手续要办，但宿舍立刻就要交接。
游瑜妤想了想，把箱子搬到了赵疏笛那里，顺便上交了宿舍钥匙。
“帮忙保管一下，等我办完剩下的手续回来再拿。”她很不客气地说。
宿舍管理处的赵疏笛不禁有些惊讶：“你要走啊？”
“我也没办法留在管控中心啊，我已经满二十岁了。”游瑜妤叹气。
赵疏笛很给面子，也跟着她叹气。
在帝国身为异变者就是这样身不由己。在二十岁之前要待在管控中心，跟蹲监狱也没什么区别，还得配合研究所的研究员做实验。
二十岁之后如果还没完全异化，就有资格拥有基本的人身自由了，但还是得给帝国当耗材。大多数人会去到调查局的特卫处，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不知道哪一次失手就会死掉。
还有一些像赵疏笛这样的人，很难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异化程度很浅，没资格出去做事，就留在管控中心担任一些职位，混吃等死。
赵疏笛随口问道：“你去哪里办手续？”
“通知上说让我去戚平那里。”
戚平？赵疏笛暗暗吃惊。
这位可是研究院的新贵，交接手续这种杂活怎么会轮得着他干？
不过没等她说什么，游瑜妤摆摆手就走了，赵疏笛便也没开口。
服务中心是研究员的活动区域，游瑜妤很少去，找到戚平的办公室颇费了点时间。
礼貌敲门后，原以为能听到一声“请进”，结果游瑜妤面前的门一下子被拉开了。
戚平目光直直地与她对视。
游瑜妤略有些尴尬，戚平来到研究院的时间不短，但她和他说不上熟悉：“呃，你好？”
戚平收回目光，转身示意游瑜妤跟上。
“坐在桌前就好，把个人终端摘掉。”
游瑜妤如戚平所言坐好，与此同时戚平也坐到她的对面。
戚平的五官英俊深邃，按理来说是很容易获得好感的一张脸，只是长年做实验带来的冷白肌肤让他多了一些郁色，显得很难亲近。
游瑜妤伸出左手。
戚平稳稳握住她的手臂，把衣物推上去后轻拍两下，裸露的肌肤上血管走向清晰可见。
抽血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已经很熟悉了，游瑜妤漫不经心地扫视这间办公室，最后视线又回到戚平的脸。
戚平的神色很专注，他的眸色非常浅，似乎藏不住什么事情，可刚才在门口对视时游瑜妤心中一惊，像是被蛇缠绕注视。
几年前就听说戚平的母亲是外邦人……游瑜妤正胡思乱想着，抽血已经结束了。
“压好。”戚平松开手，游瑜妤接过棉棒按住。
装有血液的试管被戚平封存好，标签上写有游瑜妤的名字，这会是她在研究院的最后一次血液留样。
“我不用等检测结果出来吗？”
“你已经成年了，没有这个必要，”戚平神色淡淡的，“检测结果在你入职后会由研究院发给调查局的。”
异变者的完全异化通常只出现于青春期与更年期。
游瑜妤闻言点头。
戚平在手边的文件堆里拿出一份档案，轻轻推给她。
“这是你的档案，你可以去报道了。”
游瑜妤检查后将档案收好，冲戚平点头道别，随后离开了办公室。
戚平不动声色目送她离开。
他的手指稳定地敲击装有血液的密封盒，显然在思索着什么。
……
游瑜妤和赵疏笛道别，抱着自己全部身家走出了研究院。
外面刚刚下过雨，空气中都带着春天特有的潮湿泥土的气息，游瑜妤忍不住深深呼吸。
她其实远没有看上去这么淡定，就算明白离开研究院后仍有另一种形式的牢笼，此刻她也发自内心地感到欢欣。
电车停在她的面前，游瑜妤上车，用终端支付了车费。
她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把箱子放在腿上。
离她座位比较近的几个人也许是瞥见箱子上管控中心的标识，对视一眼，也没说什么，默默地站起来另找地方坐了。
游瑜妤倒没什么别的感触，只是不由暗叹一声。
自从七十几年前那场异种带来的大灾变后，人类科技严重停滞，已有的多半技术也因星球磁场和环境条件的剧变而停用。到现在的新历72年，人类在各个方面的水平勉强维持在信息时代的初期，残留的高科技都用在了科研界和军界。
世界格局也随着生产水平的变化而变化，目前游瑜妤身处的凯图帝国是占据版图最大的国家，也具备完整的国家体系。除此之外的几个小国零散分布在凯图帝国的周围，不值一提。
至于异种，在那场如噩梦一样的灾难里，比一切神话都要诡奇的生物像潮水一样突然弥漫了这座星球，又在一年多之后突然消失，就好像哪位神明的一个小小玩笑。
但异种给人类带来的伤害是真实的，以至于游瑜妤这样的人直到现在还在被监管与仇视。
是的，某种程度上游瑜妤也是一名异种。
当年异种大面积消失后，人们以为终于迎来了黎明，但很快就有一些人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力气变大、速度变快、部分躯体可以转化为触手、感知能力增强……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是拥有这种变化的人，还有完全异化的可能。
异变者如果完全异化，与异种几乎没有任何分别。游瑜妤就是一名异变者，幸运的是，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完全异化的症状。
说起来还得感谢帝国呢，没有管控中心的定时体检与药品实验，其实很多异变者连二十岁都活不到，游瑜妤苦中作乐地想。
帝国首都的调查局和研究院相差不远，很快目的地就到了。
游瑜妤十分坦荡地抱着箱子下了车，完全不在乎他人隐秘的注视。
调查局的地理位置比研究所要繁华得多，人员组成也更为复杂，繁忙情状让游瑜妤一进大厅就暗自吃惊。
一路上半是问路半靠挂牌指引，她终于找到自己所在的特卫处。
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短发女生和另一个男生正在交谈着什么，两个人看起来都年纪不大，还有一个身材瘦削、大概三十出头的男人在埋头办公。
“你们好，请问这里特卫处对吧？我是游瑜妤。”
男人察觉到动静，抬头见到游瑜妤，一脸意料之中的样子。
“是来报道的对吗？我是负责人廖明轩，过来把档案交一下。”
游瑜妤把箱子放到了地上，从里面取出档案交给廖明轩。
廖明轩从档案袋中抽出纸张，他翻得很快，但是没有敷衍，在一些重要信息处会停留察看。
“你在管控中心待了二十年？”视线落到某处，他发出了质询。
在一旁的两个人闻言也停止交谈，好奇地望过来。
游瑜妤点头：“对，因为我母亲是一名异变者，所以我一出生就被送到管控中心了。”
在场其他人眼中都带了点同情，廖明轩没再多问，把档案封好后盖章，递给了年轻男生：“肖成，去把档案入库。”
“好嘞。”肖成爽利地把档案接过来。
“我叫肖成，以后多关照哈。”男生边走边说着欢迎的话，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出办公室门了。
“我叫顾芝。”短发女生笑眯眯地伸手，游瑜妤也伸手和她交握。
顾芝比游瑜妤要矮半头，圆脸圆眼睛，齐耳短发修剪得恰到好处，让她显得很可爱。
她笑起来像小猫，游瑜妤悄悄地想。
廖明轩显然留意到了游瑜妤放在地上的箱子：“顾芝，你带游瑜妤去宿舍一趟，回来后带她熟悉一下调查局。”
廖明轩明显是个细心沉稳的人，也颇具威仪，是让人信服而不会让人惧怕的那种领导。
“知道啦，廖处，”顾芝喜滋滋地拉着游瑜妤的手，“那我们走吧。”
“廖处再见。”游瑜妤学着顾芝喊廖明轩廖处。
廖明轩轻轻摇头：“只是副处而已。”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顾芝就已经把游瑜妤拉走了。
……
研究院检测中心。
已经很晚了，戚平却要借用检测异变者血液的设备，管理设备的人员心里犯嘀咕，却也不想得罪这位正受器重的研究员。
于是，偌大的检测中心几乎只有戚平面前的设备在轰轰作响。
良久，仪器停止了下来，面板上血样主人各项身体数据清晰可见。
戚平骨节分明的手轻抚面板。
“很漂亮的数据。”他喃喃道。
和他预想的一样。
速记下关键数据后，他将仪器的检测记录销毁，动作熟练，像是做过无数次。
他将自己携带的另一支血样贴好标签，替换掉被他使用的那支，放入密封盒内。
那支空瓶的标签上“游瑜妤”三个字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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