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昏暗巷道在拐角处突兀收束,麻石板在此断绝,再往前,唯有藤影斑驳的砖墙,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苦腐味。
谢宁沉心里藏着事,没了赏街观景的兴致,只木然地跟在覃烟身边。
再回神却是在这闷头巷。
谢宁沉刚想询问,见覃烟转向,顿了顿,安静跟随。
须臾之间,聚光巷囗缓缓走进一女人,手里提着盏摊贩上常见的兔子灯。
谢宁沉虽不认识,但目光触及覃烟淡然从容,他微微垂眸,轻扫方才涌上的那抹异样的感觉。
覃烟刚走着,发觉有人偷偷跟在她们身后,细看发现是青隐,还在给她打手势,这才走进这偏巷。
“殿下,泫城来报,县丞已畏罪自尽,县令抓捕归案,在审询。县丞自尽前留遗书,暗指景王。此外,魏女君遇刺但好在护救及时,暂无大碍。”
覃烟即使知晓原世界线发展,但终究是只言片语,细节仍需要她自己探索,这也是她南下的起因。
景王府倒台的谜团、景王与女皇反目的引火线都藏匿于此。
她琢磨半响道:“备马,召集人,连夜出发。”
青隐应声后很快出了小巷重匿人群。
覃烟没等多久也带着谢宁沉重入热闹的街坊,朝着客栈走去。
谢宁沉回房间收拾好东西,提着包裹敲响覃烟的房门。
开门的是青卫,谢宁沉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房内全是覃烟的侍卫,估计在密议,他在一旁默言静待。
好在商议已近尾声,覃烟交代两句后,其他人鱼贯而出。
一出门,青卫马上拉住青禾耳语。
“禾,怎么回事?殿下不是安排了人留下保护主君,主君怎么……连包裹都收好了?”
青禾瞥了她一眼,淡定道:“不知道,听令吧。”
房内。
覃烟看到了谢宁沉手里的东西,她本来打算待会找他说的,没想到他动作更快。
“坐吧。”覃烟又拿过一茶杯。
谢宁沉掩在长睫下的眼眸落在手边茶盏,清疏幽寒,面巾还遮着口鼻,平静地握住杯身,便没了动作。
覃烟也没在意,自顾自地饮了半杯。
“等到那边,你好好跟着青禾,她会安排住宿,你先住着,我要忙照不上你,有事可以让青禾传话给我。”
“嗯。”
“还有事吗?”覃烟抬眼,“我还要找青禾说两句话。”
谢宁沉也看去,眸色清润,声音温尔:“没有。”
覃烟也不拖泥带水,立即起身。
“没事的话,也可以躺床上眯一会,晚上要赶路,走的时候叫你。”
人走后,谢宁沉漫步打量整个室内,将覃烟的包裹和他的放在一起后,才躺在床上,神思游离。
他刚刚还以为她会让他留下,毕竟青卫视线停留在他包裹上的时间有点长,结合惊讶神情,怕是覃烟有留他的打算。
但她改变主意,又是为什么?
谢宁沉阖眼,也开始思索覃烟要做的事。
县令……归案……死亡……暗指景王……
还有最初的深夜访客,带着伤送信……
以及在粮车运途中听到泫城的水灾、荒饥……
联系起来,死亡暗指怕是想拉景王下水,妻主提前接到信,然后来解决?
谢宁沉脑海中又浮现覃烟灵树下的那句话。
“我们不会是妻郎,只会是同盟。”
如果景王府陷入困境,或许和离也是一条路,但如果不和离,她们确实会做同盟。
仔细深想,会不会是她早察觉景王府有难?故意疏远他?不产生感情好推开他远离浑水?
他本来做为棋子被赐婚,就算和离,那之后他又有好的选择吗?
总而言之,同盟确实是她们最佳的抉择。
……
泫城某旅店厢房里。
林七静待主子沉思。
魏长渝坐在桌前,手中扇子轻晃,许久才道:“让人守好宋晓。”
宋晓就是管辖泫城的县令,刚才审询吐露出罪词,直指接到上级知州暗示,才压下灾情,并且没有收到任何救灾拨款。
县丞已死,手中的账簿也莫名不见,畏罪自尽还是被灭囗说不准。
而且按宋晓的意思,她或许知道阴阳账本的去处。
现在泫城灾情安抚和灾后重建都需要财政支撑,而余梁县财政空虚,原以为是贪腐深重,现如今看来也可能被调收走了。
越查越发觉景王府在其中的影子愈实,景王真从此调钱养兵了?然后水灾突发,引发财政危机,意外暴露景王养兵的实情?
除开那几封信,现在都察府的御官手中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定罪景王。
但若真是朝景王府来的,目前或许只是开头。
她现在只是走关系的编修,能参与案件审理也仰仗她母亲户部尚书的光,再多的也做不了,但愿覃烟能早点到,稳住局势。
……
低垂的乱云缓缓在夜空流动,雾气蒙蒙,淅淅沥沥的雨落下,寥静之中,县衙门首高悬的灯笼,犹如漂浮空中的火花,在夜风里无措摇曳。
阴暗潮湿的狱房,宋晓缩在角落,长发散乱,上下皮肉破绽,衣裳血迹斑斑,混身的疼痛难以入睡,只能闭眼呼气。
昏黄的火把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光影,脚步声在狱牢回荡,片刻停下,铁锁与铁杆门轻脆碰撞声又响起。
宋晓抬眼看去,几人大大方方地走近,一人还捧着食盒,蒙着面,但她还是认出是和她接头的自己人。
她皱起眉头,不详感涌上心头,沙哑道:“你们这是干嘛?”
“救你。”一人回她。
宋晓目光狠厉,不语。谁救人会带食盒,她们分明是送行。
她只道:“我们不是早计划好了吗?不用救。”
“宋大人早就想好以命布局,我们不过是为宋大人减轻痛苦,一路走好,剩下有我们。”
女人将食盒打开,一盘糕点,一碗清酒,一只药瓶。
宋晓胸口起伏不定,“不!我还不能死!”
女人默不作声,拿着药瓶靠近。
下颚被人抬起,眼看瓶口越来越近,手不自觉紧握,但手腕处有绳索,无力反抗。
危急时刻,她喊道:“等一下!我认!我吃!带都带了。”
或许是怜悯之心动摇,她们还是任她多活几息,给她解绳。
宋晓食不知味地吃着糕点,眼眶酸涩,大颗大颗的泪滚落。
她怕是要命尽于此,已经无人会救她了。
三人似是也被伤感气氛渲染,都默着声,没再催她。
清酒饮尽,她自己打开了药瓶,手掌上落入两颗药丸。
骤然间,狱门口传出细微声音,四人警惕看去,一行蒙面黑衣人迅速闯入,几人疑惑不解。
但一人反应极快,看向宋晓,宋晓动作更快,两颗药丸已被她丢掉。
那人似是看到她的动作,想抽剑补刀,宋晓立马后退,逃避了几招。
黑衣人也很快行动,将蒙面三人围制住。三人也看出她们是来救人的,而且自己这边人数不占优势,纷纷自尽。
三人倒在血泊之中。
青卫主动上前搜身,果真从一人衣里寻到个令牌。
覃烟接过,眸光讳莫如深。
这和景王走之前给她的一个令牌相似,不过那个是金质的。
又是一个陷害。
*
翌日,天色灰白坠着隐约残星,雾气未散雨已停,地面积水模糊。
原本躺在狱门处的看卫醒来,浑身僵硬,连忙进狱房查看,血腥气浓郁。
他瘸着走出去,大喊:“不好了!犯人逃走了!犯人不见了!”
很快后院的巡抚得到消息大怒。
许巡抚立马带人搜查牢狱,无果,又带着人赶往昨日宋晓吐露的阴阳账簿的位置,宋晓倒也算精明,只肯说一个大致的方位保命。
同时昨夜落雨街上虽没什么人乱晃,但由于水灾部分房屋毁坏,还有城外难民的涌入,流宿在街巷的人也有。
倒是有人说,见过一行黑衣人出现,隐隐看着还带着一个伤者,衣上血色不少。
还没等许巡抚查出这群黑衣人身居何处,倒是在搜寻账簿的路中撞见几个可疑人员,这几个女人身着和面容都整洁干净,腰间配剑,神色平静从容。
她示意同事和官役,主动上前叫住几人:“前面几位大女留步,可方便配合查案?”
覃烟顿步,侧身看去。其余几人也跟着停下。
许巡抚打量着眼前之人,总觉有几分眼熟,但是又记不起来。
“敢问这位大女名讳?”
覃烟唇角微勾:“在下姓贾。”
“贾女君,请问你们在此处做甚?”
“闲逛。”
许巡抚皱眉,又问:“昨日可见一行黑衣人?”
覃烟眼都不眨:“未曾。”
许巡抚视线一转,落到青卫手中的包裹,四四方方,有点像书。
她笑着掩饰眸底一闪而过的深色,“这位女郎,可否看下你手的包裹?”
其余人未动,静默无言,她却感受到空气的微滞。
青卫也笑了笑,悠然道:“不可。”
许巡抚脸一下子冷凝,厉声道:“这可由不得你,官府办案,请配合!”
她的人迅速上前欲夺取包裹。
覃烟的其他侍从也立刻动起来,拦在两人身前防守,两方对峙,局面微僵。
覃烟开口:“许巡抚这是做什么?”
许嫣微惊:“敢问阁下何人?”
覃烟没说废话,拿出一腰牌。
许巡院开始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哪个同事,随意一瞥,却发觉不对,立马上前两步。
到是她旁边的御史不屑一顾道:“好
大的胆子!敢拿假腰牌装朝廷命官!拿下!”
许巡抚抬手,“慢着!这不是假的!”
御官仍道:“大人,这与你我的腰牌都不一样,分明是假的。”
“这是都察司的牌子。”
御官更惊愕:“那……”
“闭嘴!”许巡抚制止下属,转而看覃烟,她已经认出来了,腰牌上刻有:都察司总管——覃明涵。
都察司是都察府前身,得牌者可行牌主之职。
虽然那都是过去,都察司的牌子也再出现过,但她曾听老师说过,都察司一直都在,只是沉寂潜匿,直属陛下,万万不可得罪。
“王……”她立马作辑谦恭被打断。
“我姓贾。”
许巡抚会意:贾大人,不知可近一步说话?”
两人转到一处角落,其他人也收了刀。
许巡抚迫不及待开口:“那可是余梁县账簿?”
覃烟也没再打马虎眼:“正是。”里面没有实质性证据,只是一个引导信息。
“那宋晓可在大人手上?”许嫣又问,即能这么快找到账簿,应该少不了宋晓的帮助。
覃烟应声。
“宋晓已认罪,并签过认罪书了,可否交与在本官?本官也好安排他回皇城审判。”
“认罪书?屈打成招吧?”
覃烟语调漫不经心,全然不顾许巡抚心里起的轩然大波。
许巡抚暗地叫苦,面上却正色肃然:“大人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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