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妹妹”两字，柏回神色微变，并不是很想谈自家的私事，只简单应了一声，准备离开。
然而老人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我告诉你，你妹妹性格现在怪得很，走到路上撞了人都不带道歉的，不过她脸变成那样我倒是能理解。”
“诶，我听我儿子说现在外面的技术不是变发达了嘛，你多赚点钱早点带你妹妹出去治疗，毕竟当时那事也是你弄出来的吧……”
柏回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老人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讲着：“你说怎么就发生这种事了呢，不过幸好你现在有出息，你父母养了你这么多年，可得懂得知恩图报，多——”
开门声打断了老人接下来的话，胡绣黎出现在门口，看见老人，笑着说：“原来是王奶奶啊，我就说怎么半天不见我家儿子来开门。”
胡绣黎看见老人拉着柏回手的部分，走上前来，不经意间挡在两人之间，拉过柏回的胳臂：“我好久没见我儿子了，就麻烦王奶奶多留点我跟我儿子相处的时间吧。”
王奶奶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行吧，你们慢慢聊，我出门一趟。”
胡绣黎：“诶，好的，慢走。”
老人转身后，胡绣黎立马带着柏回进了屋。
家里还是熟悉的样貌，老两口是做布艺生意的，屋里堆了不少布料。此时临近正午，客厅里散发着佳肴的香气。
胡绣黎帮柏回把手里的东西拿上：“你买这么多礼盒回来做什么？”
柏回说：“红色的那个是我给你们买的糕点，绿色的，是我大学同学说要带给你们的茶叶。”
“大学同学？”胡绣黎回头看向他，“不会是女朋友吧？”
“不是……”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坐这么久的车也累了吧，饭快好了，你先去休息休息吧。”
柏回点了点头，就见母亲转身进了厨房。
他扭头看了眼左侧那个紧闭的房门，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敲了敲：“小纾，我回来了。”
门里没有一丝动静，但柏回能肯定，妹妹在家里。
又敲了两下，见里面的人不想理他，柏回只好来到厨房，问：“妈，爸呢？”
胡绣黎翻动着锅里的带鱼，说：“你爸啊，这不是听说你要回来了么，出去给你买桥头那家糯米粑粑了。”
柏回心里一时暖暖地，但又有些不是滋味，低声说：“妈，其实不用让爸专门去买那些东西，我没关系的……”
胡绣黎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看过来：“我们都是一家人，难道还跟你爸客气么，我要炒尖椒了，呛得很，你快去休息吧。”
“我帮你吧。”
“不用，一会儿你爸就回来了，听我的，快去休息。”
“那好吧……”柏回只好转身回到自己卧室休息，打开房门那一刹那，屋里的布置基本上没有变化。
靠窗的书桌，塞满书籍的书架，还有他专门用来放置乐谱的架子……所有的东西都跟他离开时一样，整齐、干净。
他放下背包，坐在椅子上，摸出自己以前很喜欢的木制小玩偶，挤兑着双眼露出搞怪的神情，倒是跟江祁言有一点点相像。
他这才想起还没给江祁言发消息。
赶紧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我已经到了，你不用担心。】
【还有你的茶叶，我帮你送出去了。】
也不知江祁言是不是一直都在玩手机，秒回道：【好的，顺便帮我跟叔叔阿姨道声好。】
还真有男朋友提前跟岳父岳母打招呼那味了。
不过柏回还是回了声：【好。】
有些无聊，他问道：【你现在在干嘛，不会还在钓鱼吧？】
很快，江祁言发来一张照片，是一份葱烧鲈鱼：【鱼没钓到，直接让阿姨去买了一条，现在已经吃上了。】
柏回不禁想到江祁言坐在水库边死守几小时结果空手而归的画面，有些好笑，但也有点心疼：【下次还是等天热了再去钓吧。】
【我也不想的，不过你是在担心我被冻坏了身子吗？】
【没有。】
【明明就有，小猪得意.jpg】
柏回正要回复，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应该是父亲回来了。
他只好跟江祁言说：【我爸回来了，先不聊了。】
【好的~】
柏回扣上手机，之前那种紧张不安的情绪似乎被抚平了一些。
他打开卧室门，正好撞上要去厨房的李周：“爸。”
李周看见他，眼里露出欣喜：“小柏你回来啦。”
“嗯。”
“那你先看电视，我去帮你妈弄菜。”
“好。”
李周去了厨房，柏回想要帮忙，但一想到刚才胡绣黎一个劲把他推出厨房让他休息的样子，还是选择走到客厅沙发坐下。
电视里正在放着春节预热节目，看了一会儿，厨房里传来母亲的惊呼。柏回立马走过去，就见父亲不小心把手弄伤了。
胡绣黎：“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手切这么大条口子。”
柏回看着父亲股股冒血的食指，忙说：“爸，你去处理伤口吧，我帮妈弄菜吧。”
李周：“这点小伤没关系，你还是去休息吧。”
柏回：“没事的，我在车上时一直在睡，现在一点都不想休息。”
柏回把父亲推到门口。
李周看了柏回两眼：“那辛苦你了，我先去贴个创口贴。”
李周离开后，柏回便帮着胡绣黎切剩下的肉。
胡绣黎淘着泡好的土豆，说：“你爸那人就是笨手笨脚的，之前还不小心把腿砸了。”
“爸把腿砸了？”
胡绣黎发觉说漏了嘴，忙解释说：“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肿了几天，不过你一回来就帮忙做菜，真的没关系吗？”
“真的没关系。”
胡绣黎将土豆放在漏网上，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说：“你从小啊都这么懂事，我有些时候倒希望你别成熟得这么早，那个时候……是我跟你爸不对，不应该光顾着工作，把照顾妹妹的事情全交给你。”
“妈，那是我自愿的。”
“哪有自不自愿，你那些心思难道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害怕——”胡绣黎停了下手上的动作，又继续抖着土豆上的水，“你要知道，我跟你爸从来都把你当一家人，永远都是。”
手中的肉片切到一半断成了两块，柏回“嗯”了一声，重新摆刀，继续默默切着。
他将切好的肉放入碗中备用，这时李周刚好也走了回来。三人一起挤在厨房，备着今中午的午餐。
一点多时，一家人终于吃上了饭。
柏回坐在餐桌旁，看着那道紧锁的房门。
胡绣黎注意到，用手肘撞了撞李周，说：“快叫小纾出来吃饭了。”
李周走上前去敲了敲门，见没反应，便轻声询问道：“小纾，在干什么？出来吃饭了。”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冷漠的少女音：“我不饿，你们吃吧。”
李周回头望了胡绣黎一眼。
柏回放在桌下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他正要开口，胡绣黎忽然笑着说：“别管她，可能是她今早吃了几个包子还没饿，我们先吃吧，一会儿她要是饿了，会自己出来找吃的。”
柏回没有说话，只默默点了下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只香辣虾。
明明是怀念已久的味道，此刻吃起来，却总感觉差了些什么。
吃完饭，已经快两点了，胡绣黎硬把柏回推进屋里休息，让李周陪着她把桌子和碗筷收拾了。
柏回也确实有些累了，因为一早要赶火车，他六点多就起床了。此时躺在床上，眼皮不自觉开始打架。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睡着的，梦里的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还在上小学的年级。
那时的他追着妹妹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旁边是父母和蔼的笑颜。
可画面一转。
原本幸福美满的画面变得支离破碎，耳畔是妹妹的哭声，还有父母焦急的声音。
他整个人天旋地转，仿佛灵魂都不再属于自己——
“呃——”柏回从梦中清醒，猛地从床上坐起了身子。
他捂着有点发痛的头，梦里的画面还没完全散去，内衣被冷汗打湿，紧紧贴着肌肤。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门外有人在争执。
“干嘛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你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见一面怎么了。”
“我不想见他！我见到他只觉得恶心。”
清晰的字句映入脑海，坐在床上的柏回默默抓紧了身旁的被褥，用力到难以呼吸。
门外突然传来呯砰声响，柏回有些担心，起身打开了门。正对他的方向，出现了一张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脸。
那是一张甚至于不能称之为脸的脸。
因为灼伤，近乎半张脸的皮肤组织都宛如烂肉般连接在一起，崎岖不平。
脸部的主人在看到他后露出惊讶的表情，紧接着，双眉横起，眼里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门被砰地一声用力关上，越过客厅，柏回的视线与胡绣黎的目光对上。
两人眼里都有无奈，但更多的是心痛。
他的妹妹，本该是花样的年纪，却因为小时候的事故，永远活在了那张恐怖的面具之下。
整个屋子死一般的沉默，过了许久，还是胡绣黎先开口：“小柏，你晚上还想吃什么，我让你爸带你去买。”
柏回知道母亲说这话是为了支开他，好方便跟妹妹谈话，便点头同意了。
两父子一起出了门，来到县城里最大的超市。
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最后就只选了一些水果和糖果回去。
到家时，胡绣黎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了。
几人忙碌一阵，做了几个新的菜色，再就着中午的饭菜，把整个桌子都摆得满满当当。
客厅里洋溢着欢乐的歌声，一家人坐在餐桌上，却迟迟等不到李纾的出现。
过了一会儿，李周上去敲了敲门。
没有反应，又换了胡绣黎，她边敲门边说：“小纾，一会儿吃了饭爸爸有准备大红包哦，你要是不出来，那就没有了哦。”
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柏回坐在位置上观察了很久，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小纾，吃——”
话还没说完，门前传来一声重物撞击的声响，伴随一声声嘶的喊叫：“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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