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的最后一口牛奶咽下时，砚砚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他往苏郁怀里蹭了蹭，小脑袋搁在她的臂弯里，声音黏糊糊的：“妈妈，困。”
苏郁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沈知屿，眼神里带着点无措。她从来没哄过孩子睡觉，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知屿放下手里的杯子，嘴角噙着点浅淡的笑意：“你带他去儿童房吧，他睡前喜欢听《小星星》。”
“哦，好。”苏郁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抱起砚砚。小家伙很轻，像只温顺的小猫，往她怀里缩了缩，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她抱着他往儿童房走，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醒了怀里的小人儿。
沈知屿看着她们的背影，直到儿童房的门轻轻合上，才收回目光。他收拾好餐桌上的碗筷，动作安静，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苏郁抱孩子时的样子——她的动作虽然生涩，眼神里却带着点不自觉的温柔，和他记忆里那个总是咋咋呼呼的女孩，渐渐重叠又分离。
他端着碗筷走进厨房，水龙头流出的水哗哗作响，却冲不散心里那点翻涌的情绪。他拿出手机，点开温知夏的对话框，想再问问苏郁喝酒那天的细节，手指悬在屏幕上，最终还是放下了。
有些事，或许亲自等她开口，会更好。
洗完碗，他擦了擦手，往次卧走去。路过儿童房时，里面静悄悄的，想来是母子俩都睡着了。他的脚步顿了顿，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柔软，像被温水浸过的棉花。
回到次卧，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那本深棕色的日记本，翻开。晨光透过窗户照在纸页上，昨天写下的字迹已经干透，笔画间的颤抖却依旧清晰。
他握着笔，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该写点什么呢？
写她今天喂砚砚吃早餐时，嘴角沾了点草莓酱，自己却没发现？
写她抱砚砚时，紧张得像抱着易碎品的样子？
还是写……凌晨她勾着他脖子，说“你可得对我负责”时，他失控的心跳？
笔尖在纸上轻轻点了点，落下一个小小的墨点。沈知屿看着那个墨点，忽然觉得，这五年的日记，好像都白写了。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委屈、思念和不甘，在她一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面前，忽然变得轻飘飘的，像随时会被风吹散的尘埃。
“算了。”他低声自语，笔尖划过纸面，写下：
“今天她抱砚砚了，很轻，很小心。
砚砚好像很喜欢她。
她还是没提离婚。”
写完这三句，他合上日记本，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着。这本日记，他写了五年，从他们结婚那天起，一天都没断过。里面有争吵后的疲惫，有看到她对砚砚冷淡时的心疼，有事业上升时的犹豫，更多的是……不敢对她说出口的想念。
他把日记本放进抽屉深处，上面压了几本厚厚的专业书，像在藏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伴随着一声低呼：“哎哟。”
沈知屿的心猛地一跳，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手忙脚乱地把抽屉推回去，“咔哒”一声锁上。他抬起头，正好看到苏郁站在门口，一只脚还踩在他放在门后的拖鞋上，脸上带着点疼和茫然。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点发紧，连自己都没察觉到。
苏郁皱着眉揉了揉脚踝，刚才没注意，一脚踩在他的拖鞋上，差点崴到。“砚砚睡了，”她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扫过他紧抿的嘴唇和有点发红的耳根，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看你半天没出来，过来看看你在干嘛。”
她的目光落在书桌的抽屉上，刚才她进来时，好像看到他手忙脚乱地在藏什么。
“没干嘛。”沈知屿避开她的目光，拿起桌上的剧本，假装翻看，“看剧本呢。”
“看剧本？”苏郁挑眉，显然不信。她走到书桌旁，视线在抽屉锁上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我怎么看着不像啊？刚才藏什么呢？是不是在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沈知屿的耳根更红了，握着剧本的手指紧了紧：“没有。”
“没有？”苏郁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到他面前，语气带着点调侃，“该不会是在写暗恋日记吧？比如……暗恋林薇什么的？”
她就是故意的。早上他提到林薇时那慌乱的样子，让她心里总有点在意，忍不住想逗逗他。
提到林薇，沈知屿的脸色果然变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恼怒：“苏郁，你能不能别总提她？”
“哟，急了？”苏郁笑得更欢了，“看来还真是被我说中了？”
“你……”沈知屿被她堵得说不出话，看着她眼里狡黠的笑意，像回到了高中时斗嘴的日子，心里那点恼怒忽然就散了，只剩下点无奈的纵容，“跟你说不通。”
他转过头，不再理她。
苏郁见他不接话，也觉得没意思，收敛了笑容。她环顾了一下房间，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相框上——还是那张他穿学士服的照片。她拿起相框，看着照片里笑得干净的少年，心里忽然有点感慨：“你那时候，还挺帅的。”
沈知屿没回头，嘴角却悄悄弯了弯。
苏郁放下相框，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随口问道：“对了，砚砚都三四岁了吧？怎么没送他去幼儿园小班？”
沈知屿的动作顿了顿，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外面传得厉害。”
“传什么？”苏郁没反应过来。
“说我婚姻不合。”沈知屿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这几年总有些媒体盯着我，要是把砚砚送去幼儿园，肯定会被扒出来。他还小，我不想让他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打扰。”
苏郁愣住了。她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媒体怎么知道你结婚了？”她记得昨天搜他的时候，报道里几乎没提过他的私生活。
“总会有风声漏出去。”沈知屿转过身，看着她，“我虽然没公开，但圈子里总有知道的。加上我这几年接的戏少，又总待在家里，难免有人猜测。说我是为了家庭放弃事业，说我和妻子感情不和，甚至还有人说……砚砚不是我的孩子。”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冷了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戾气。那些谣言，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尤其是涉及到砚砚的部分，每次看到都想让人砸了电脑。
苏郁的眉头皱了起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们也太过分了吧？”她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浏览器，输入“沈知屿婚姻”，搜索结果弹出来的瞬间，她愣住了。
果然有很多相关的报道，标题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沈知屿隐婚五年，疑与妻子感情破裂》《独家！沈知屿停工真相：为家庭所困》《知情人曝沈知屿婚姻亮红灯，孩子身世成谜》……
但奇怪的是，所有报道里都只提到他“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孩子”，却没有任何关于她和砚砚的照片或具体信息，连名字都没有。
“这些媒体也太菜了吧？”苏郁咂咂嘴，翻到一篇报道，里面写着“某知名狗仔蹲守沈知屿别墅一个月，未拍到其家人任何身影，空手而归”。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用胳膊肘碰了碰沈知屿，“可以啊你，保密工作做得挺到位。”
沈知屿看着她手机屏幕上的报道，眼神复杂：“我不想让你们被打扰。”
这句“你们”，让苏郁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当了明星的沈知屿，好像也没那么陌生。至少，他护着孩子的样子，和高中时护着她的样子，是一样的。
她放下手机，又想起一个问题：“对了，家里怎么没请保姆？这么大个别墅，你一个人打理得过来？”
提到这个，沈知屿的眼神暗了暗，语气低沉了些：“以前请过。”
“那怎么不请了？”
“乱嚼舌根。”沈知屿的声音冷了冷，“有个保姆把家里的事往外说，虽然没说具体的，但也引来不少麻烦。”他顿了顿，看向苏郁，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而且……你那时候说，不喜欢家里有外人，觉得不自在。”
“我？”苏郁愣住了。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在她的记忆里，她虽然不算多外向，但也不至于讨厌家里有保姆吧？
“嗯。”沈知屿点头，语气肯定，“你说宁愿自己累点，也不想家里有双眼睛盯着。所以我就把保姆辞了，家里的事，我自己来就行。”
苏郁看着他，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她想象着他一个人既要拍戏，又要照顾孩子，还要打理这个偌大的别墅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有点闷。
“那你岂不是很累？”她脱口而出。
沈知屿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浅淡的笑：“习惯了。”
习惯了。
这三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苏郁心上。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很多东西。这五年里，他到底一个人扛了多少事？
她看着他眼底的疲惫，看着他因为常年做家务而指节上淡淡的薄茧，看着他下意识护着抽屉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也许，她该主动一点。
不仅仅是为了找回记忆，也是为了……弄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到底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故事。
她往前走了一步，很自然地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像凌晨时那样，语气带着点熟稔的亲昵：“喂，沈知屿，既然我现在‘失忆’了，以前的毛病肯定也没了。要不……我们再请个保姆？你一个人太累了。”
她的手指触到他后颈的皮肤，温热的，带着点轻微的颤抖。
沈知屿的身体瞬间僵住，呼吸都停了半秒。他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认真和关切，不像在开玩笑。
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清香，混合着淡淡的奶香——大概是哄砚砚时沾上的。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像要挣脱束缚。
“不……不用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点哑，“我能行。”
“能行什么呀？”苏郁不满地皱皱眉，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你是大明星，不是保姆。赚钱养家就行了，家里的事让保姆来做。听话。”
她的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霸道，像高中时逼他帮她抄作业时那样。
沈知屿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和语气里的关心，心里那道筑起了五年的防线，忽然就裂开了一道缝。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好。”
苏郁笑了，松开勾着他脖子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对嘛。”
她转身往门口走，脚步轻快，没看到身后沈知屿看着她背影时，眼底那片汹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珍视。
沈知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看着那本被藏在深处的日记，忽然觉得，也许不用等到她想起过去。
也许，他们可以就这样，重新开始。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在日记本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像一个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关于未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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