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砚的哭声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主卧里凝固的死寂。那哭声不大，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却像重锤一样敲在苏郁心上，让她从混沌的情绪里猛地惊醒。
她慌忙用手背擦了擦脸，冰凉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自己哭了多久——脸颊泛着麻意，眼眶红肿得像核桃。镜子里的人陌生得可怕，眼底的迷茫和痛苦，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妈妈……”
门外传来砚砚带着哭腔的呼唤，还有沈知屿温声细语的安抚：“砚砚乖，妈妈在忙，爸爸抱好不好？”
“不要……要妈妈……”
苏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还算平静的表情。她不能让孩子看到她这副样子，更不能让沈知屿看到。
她拉开门，站在门口。客厅里，沈知屿正抱着砚砚轻轻摇晃，小家伙趴在他肩头，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把他的家居服浸湿了一小块。听到开门声，沈知屿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醒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眼睛怎么了？”
“没事，”苏郁避开他的目光，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我来抱吧。”
沈知屿没动，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探究。大概是她红肿的眼睛太过明显，瞒不过去。“是不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看到什么了？”
苏郁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看穿了心事。她攥了攥手指，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镇定：“看到什么？我刚睡醒，可能是没睡好。”
她的语气有点硬，带着刻意的疏离。
沈知屿盯着她看了几秒，没再追问，只是把砚砚递给她。“他刚醒，有点认生。”他低声说。
砚砚被抱到苏郁怀里，起初还抽噎着，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淡淡的奶香（大概是早上喂奶时沾上的），忽然就安静下来，小脑袋往她颈窝里蹭了蹭，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角。
“妈妈……”他小声喊，带着点委屈。
“嗯，妈妈在。”苏郁的声音放软了，手指轻轻拍着他的背。怀里的小人儿那么软，那么小，让她想起日记里那些冰冷的文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不被期待，却还是那么依赖她。
而她，不管是五年前的“自己”，还是现在的她，好像都亏欠了他。
“我带他去看看绘本。”苏郁抱着砚砚往儿童房走，脚步很快，像是在逃。
沈知屿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的眼睛骗不了人，那分明是哭过的样子。她在房间里看到了什么？日记本？
他的心脏沉了下去，一股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如果她看到了那些文字，如果她相信了那些话……她会不会更恨他？
儿童房里，苏郁把砚砚放在地毯上，从书架上拿起一本绘本，笨拙地念给他听。砚砚很乖，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小脑袋靠在她腿上，听着听着，眼皮又开始打架。
大概是哭累了。
苏郁看着他睡着的小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轻轻把他抱到小床上，盖好被子，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走出儿童房，客厅里空荡荡的。沈知屿大概是回次卧了。
苏郁没有回主卧，而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她身上，暖暖的，却驱不散心里的寒意。
她又开始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日记里的内容太刺眼，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子里。被下药，被侵犯，被迫结婚，把孩子当耻辱……这一切都和她记忆里的沈知屿对不上号。
那个会在她被欺负时第一个冲上去的少年，那个会把最后一颗糖偷偷塞给她的少年，那个会在篮球场上故意投偏球逗她的少年……真的会做出那种事吗？
她不信。
可日记里的文字那么真实，那么痛，又不像是假的。
难道……五年前的“自己”被人夺舍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太荒谬了，比失忆还荒谬。
那是平行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沈知屿是个趁人之危的混蛋，而她是个被仇恨困住的可怜人？
可这解释不了她对他的感觉。
看到他紧张时泛红的耳根，看到他对砚砚温柔的样子，看到他藏在抽屉里的日记……她心里明明是有波动的，是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于心动的感觉的。
这不是厌恶，更不是恨。
如果五年前的“自己”真的那么恨他，为什么会和他结婚？为什么不把孩子打掉？为什么不彻底离开他？
日记里说“被迫结婚”，可沈知屿说“是我求她留下的”。
日记里说“厌恶孩子”，可最后几页的文字里，分明有挣扎和动摇。
这里面一定有哪里不对。
一定有什么被忽略的细节。
苏郁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沙发扶手，脑子里像有无数个齿轮在转动。她想起日记里提到“林薇在她杯子里加了东西”，想起沈知屿提到林薇时慌乱的表情，想起温知夏说“那天苏郁哭着骂沈知屿是混蛋”……
一个模糊的轮廓渐渐在她脑海里成形。
也许……下药的人不是沈知屿？
也许……那个晚上的事，是林薇设的局？
而沈知屿，只是恰好出现，或者……被算计了？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如果是这样，那五年的“自己”岂不是恨错了人？沈知屿这五年的隐忍和付出，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行，她必须弄清楚。
她要试探一下沈知屿。
用一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
她站起身，往次卧走去。路过主卧时，她停了一下，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又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
走到次卧门口，门虚掩着。她透过门缝往里看，沈知屿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似乎睡着了。大概是哄砚砚累着了，他的呼吸很平稳，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给乌黑的头发镀了层金边，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
苏郁的心跳开始加速，手心微微出汗。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疯了，可她必须做。
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的呼吸声。她走到床边，看着他沉睡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发慌。如果她的猜测是错的呢？如果日记里写的都是真的呢？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犹豫。不管了，总要试试。
她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动作轻得像猫。床垫很软，她的重量压上去，沈知屿似乎动了动，却没醒。
苏郁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慢慢凑近他，然后，像以前无数次在梦里做的那样，抬起腿，轻轻放在他的腰上。
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家居服传来，沈知屿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
他醒了？
苏郁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几秒钟后，他没有动，呼吸却乱了。
他没醒，只是本能地有了反应。
苏郁的胆子大了些，她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凑近他的后背，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皮肤，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沈知屿……”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刻意的温柔，像羽毛一样搔过他的耳膜。
床上的人彻底僵住了，呼吸骤停。
苏郁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像拉满了的弓。她知道他醒了，却没有推开她，这让她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
她把脸埋在他的后颈，声音带着点委屈，又有点试探：“沈知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句话，是她在日记里看到的，他对“她”说过的话。现在，她把它还给了他。
沈知屿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他缓缓转过身，面对她。
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震惊、迷茫、不敢置信，还有一丝……深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他这副样子，苏郁的心忽然软了。她确定了，不管五年前发生了什么，这个男人心里，是有她的。
她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微微仰头，闭上眼睛，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嘴唇有点凉，带着点干燥的触感。
沈知屿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个吻很轻，很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他记忆里所有的亲吻都不同。没有厌恶，没有抗拒，只有纯粹的、带着点生涩的温柔。
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那里，连呼吸都忘了。
苏郁吻了几秒，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心里有点打鼓。她是不是太冒失了？是不是吓到他了？
她刚想退开，后颈忽然一紧，被他有力的手按住了。
下一秒，这个轻柔的吻被彻底加深。
他的吻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渴望和隐忍，带着点不顾一切的疯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撬开她的牙关，舌尖探进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苏郁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的吻。他的气息包裹着她，带着雪松味的清香，让她莫名地觉得安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像要挣脱束缚。
原来……吻他是这种感觉。
和想象中不一样，却又该死的让人沉沦。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知屿才缓缓松开她。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粗重，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像压抑了太久的困兽。
“苏郁……”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点哽咽，“你……你说真的？”
“重新开始……是真的吗？”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像个怕被抢走糖果的孩子，看得苏郁心里一阵发酸。
这五年，他到底承受了多少委屈？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吻后的微哑：“嗯，真的。”
沈知屿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亮得惊人。他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得像个傻子，眼角却有晶莹的液体滑落。
“好……好……”他语无伦次地说，伸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重新开始，我们重新开始……”
他的怀抱很暖，很有力，带着让人安心的气息。苏郁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里忽然觉得，也许那些过去的事，不管有多糟糕，都可以慢慢解开。
只要他们愿意重新开始。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晕。次卧里很安静，只有两人交叠的呼吸声，和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次的“重新开始”。
也许，这一次，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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