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龙斯年很早就被客厅叮呤咣啷的声音吵醒，他拉开窗帘，外面天光大亮。
清醒了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睡，赶忙下床去看自己拉帘的动作有没有弄醒丁辰。
丁辰穿戴整齐地靠在墙边玩手机，气压有些低，见突然冒出个脑袋只淡淡扫了一眼。
龙斯年还是有些尴尬，他挤出一个“早”字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幸好曹玉的及时到来拯救了他。
咚咚咚。
“斯年，小辰，你们起了吗？”隔着厚厚的木门，曹玉的声音变得有些闷。
丁辰应了一声，见龙斯年还杵在床边有些呆愣的样子，他好脾气说了声“让让”。
“哦哦。”
龙斯年松开扒在床沿的手，见丁辰下来后也没打算跟他说话，便自讨没趣地去主卧的卫生间洗漱。
黎县一中和黎县一样，颇有年头的教学楼，老化的塑胶跑道操场，还有明显就风力不足吱呀吱呀转的吊扇。
他们到的时候第一节课刚开始，学生们都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课，没人往外看路过的几人。
龙斯年倒是往里看了好几眼。
来带他们的是高三的年级主任，四十多岁就大腹便便的一个中年人，在校门口一看见他们就亲热地跟何志勇曹玉打招呼。
听他们聊天，这个主任好像是他们的高中同学，姓陈。
一路上他都在热情地介绍学校的情况，临近教室办公室的时候龙斯年听到他感慨：你们高中的时候就是全年级最羡慕的情侣，当初分手多唏嘘啊，没想到二十年兜兜转转还是在一起了。
说着看了龙斯年和丁辰一眼。
龙斯年注意到了，这个人眼里藏不住的嘲弄。
陈主任带着他们进到一个大办公室，高二高三年级组的班主任和语数英老师都在这个办公室。
他招招手叫了两个老师过来，将龙斯年带到一个看起来很严厉的女老师旁边，说：“江老师，这是龙斯年，插到你班上的。”
随后对另一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老师说：“赵老师，这是丁辰，你班上的。”
陈主任之前已经对两位老师说过他们的情况，对何志勇曹玉点点头后就分别带着两人去领书了。
陈主任则热情地带着两位家长去交钱办手续，顺便叙叙旧。
开玩笑，这两位可是当时班里的风云人物，一个年级第一，一个校花，毕业后双双与同学断了联系。今年年初的时候好不容易联系上他们在云城办了个小型的同学聚会，还不到一年两人就带着各自的儿子携手回乡。
啧啧啧，这里面没猫腻狗都不信。
陈主任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恨不得当场就给问个清楚。
这边因为云城和槐城的教材不同，所以两个人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手上都抱了一堆书。
教材不同，但教的内容都大差不差，而且槐城用的是全国二卷，比云城的全国一卷难度低了不少，他俩跟上应该没问题。
江老师一边了解龙斯年情况一边带他往高三三班走去。
黎县只有一个高中，高一8个班，高二高三都是12个班。高二高三在一栋楼，高二一二楼，高三四五楼，三楼是教室办公室、实验室以及杂物室。说是一栋楼，其实是由连廊连起来的两栋小楼。
学校还有宿舍，为了方便黎县下面各个镇和村里来的学生，住在县里的学生想要住宿也行，不过得申请，因为学校宿舍不多，不够所有学生都住校。
江老师向龙斯年介绍了大致情况，例行公事问他要不要申请住宿。
这些热情的陈主任已经说过一遍，龙斯年问需要家长同意吗，江老师说要，龙斯年说那算了。
江老师没说什么，继续向他介绍。
上到四楼，江老师让龙斯年站在出楼梯拐角的那个教室门口等一下，龙斯年抬头看了一眼门牌——高三三班。
“龙斯年，进来。”
江老师冲他招手，龙斯年收回目光抱着一摞书走进去。
班里顿时喧哗一片。
“安静！”江老师用力一拍讲台，班里顿时安静下来。
“这是转来我们班的新同学，龙斯年。”随后她环视教室一圈，指了指窗户旁边中间靠后的位置，那里十分突兀的有个空位。
“龙斯年，你坐那儿。好了，继续上课。”
龙斯年抱着书往那处走，中途经过的没经过的每一个人都伸长脖子打量他。
语文老师叹口气，心知这节课是上不成了。
龙斯年坐到座位上把书放下，一股脑儿塞进桌肚里，看了眼黑板上的板书，又从里面掏出一本语文书。
语文老师咳咳两声唤回大家的注意力，说：“吕昱，你和新同桌一起看。”随后便继续被打断的内容。
左手边挪过来一张整洁的试卷，停在两张课桌的桌缝中间。
那个叫吕昱的男生低着头用气声说：“我们在讲卷子。”
他伸出一只略粗胖的食指指了指卷子的某一处说：“讲到这儿了。”
龙斯年抬眼看他，一个看起来很乖的男生，勉强算得上清秀，人不胖，很匀称，那握着笔的手指却没跟他的身材一样，短短的，肉肉的。
龙斯年到了声谢，认真听老师讲课。
高一高二该学的新课基本都学完了，高三就是不断巩固练习的过程。
黎县一中提前开学了半个月，昨天课上才做的一张卷子，今天讲解。
龙斯年一边听老师讲解，一边看面前这张卷子的答题情况，心里有了计较，等会儿问问这个吕……吕什么的排名，就能知道自己在这里是什么水平。
他不是对自己，是对耀华中学有信心。
办退学的时候他班主任说虽然他在班上是吊车尾的，但拿出去还是够看的，走高考的话一本绝对没问题。
龙斯年不觉得这是什么安慰他的好话，但不能否认的是这话确实给了他很多信心。
下课铃响，语文老师讲题讲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断在分析文章的尾音上，而后直接一声“下课”收拾教案走人。
龙斯年目瞪口呆。
教室瞬间叽叽喳喳起来，半个小时前的打量的目光又聚集在他身上，有些人看似还想过来跟他认识一下。
龙斯年没理那些目光，他向左转身对着那个犹犹豫豫了一节课想跟他说话的人。
“我叫龙斯年，你叫什么。”
那人收试卷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小幅度抖动着，龙斯年看得出他有些紧张。
“吕昱。”
“吕绿？”龙斯年噘着嘴念了两次，然后皱眉，“你爸妈怎么取的名啊？这么拗口。”
“昱，不是绿。”
吕昱翻开方才那张试卷的第一页给龙斯年看，昱。
哦，吕昱。
龙斯年又念了两次，还是很拗口。
“小土豆，问你个事儿。”
“嗯？小土豆？”
龙斯年不是个爱给人取外号的人，他也知道见面第一天就给人取外号十分不礼貌，但吕昱的名字实在是太为难他这个yu、ü不分的南方人。
与其一直“吕绿”的叫别人，不如取个可爱点的外号，要是对方不喜欢他不叫就是了。
“为什么叫我小土豆啊？”吕昱不解地问。
“在我们那儿管土豆叫洋芋，你这名字太难念了。”龙斯年解释道。
前后桌一直偷听他们讲话的人忍不住笑，捂着嘴笑的声音都传到龙斯年耳朵里了。
他仔细观察吕昱的神色，并没有不满。
“这样啊。”吕昱第一次知道土豆还有洋芋这个叫法，他倒是无所谓，能让新同学尽快融入进来就好。
“对了，你刚刚想问我什么来着？我是三班的班长，你以后有问题都能来找我。”
吕昱原本的同桌是个很安静的女生，昨天晚上江老师突然把她调走，然后找到吕昱对他说明天要转来一个新同学，让他好好带新同学融入一下班级。
吕昱答应说好。
龙斯年有些意外地看他。
他的同桌看着实在普通，好像还有些内向，成绩……至少语文成绩不是很好，这样一个人居然是班长，真是人不可貌相。
早知道直接叫人班长了，取什么外号，龙斯年有些赧然。
“失敬失敬。”龙斯年抱拳。
前后桌又传来低低的笑声。
吕昱没应付过龙斯年这么跳脱的人，他慌忙学着龙斯年的样子双手抱拳：“不敢当。”
龙斯年噗嗤笑出声。
吕昱更不好意思了。
他挠挠头，憨笑着问：“你刚刚要问我什么啊？”
被吕昱名字一打断，龙斯年差点忘了正事。
他收起笑说：“哦，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你们班或者年级的成绩表。”
他不敢问直接问对方的成绩，怕万一真不好伤人自尊。
“江老师那儿有，我下节课帮你拿一份过来。”
“多谢。”
“不客气。”吕昱开心地笑起来，好像帮新同学解决一件事给了他莫大的自豪一般。
龙斯年觉得这个班长脾气实在是好，今后可以好好跟他相处相处。
高三时间宝贵，短暂的课间十分钟不是用来写题就是用来补觉，一片笔尖划拉纸张的唰唰声中，只有窗户一角处持续不断地传出两个人压低声音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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