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将客厅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微尘,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
我蜷在沙发一角,膝盖上放着一本随手从书架上抽下来的乐谱,目光却并没有聚焦在那些跳跃的音符上。
盛淮冬在处理工作。
他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神情专注,指尖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们各做各的,互不打扰。
这种沉默的共处,陌生又熟悉。过去很多个周末午后,便是这样度过。
他处理他永远处理不完的工作,我看我的谱子或电影,偶尔抬头,目光相遇,相视一笑,便又各自低头。
如今,那无声的笑意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小心翼翼维持的、脆弱的平静。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角落里的琴盒。
它安静地立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纪念碑,标记着我失去的、以及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找回的过去。
昨夜在他引导下触碰琴弦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陌生和……微弱的渴望。
“想试试吗?”
他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我吓了一跳,猛地收回视线,对上他不知何时看过来的目光。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镜片上,看不清眼神。
“我……”
我张了张嘴,手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不了。”
声音干巴巴的,带着连自己都厌恶的怯懦。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然后站起身。
他没有走向琴盒,而是走向了客厅一角的黑胶唱机。
我看着他熟练地挑选唱片,放下唱针。
舒缓而深沉的旋律流淌出来——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这首曲子没有繁复的技巧炫耀,只有最纯粹、最沉静的情感流淌,像一条深邃缓慢的河流。
他走回来,却没有坐回原位,而是停在我面前的沙发旁,然后,极其自然地在地毯上坐了下来,背靠着沙发,就挨着我的腿。
这个姿势让他显得不那么具有压迫感,仿佛只是一个疲惫后想要放松片刻的人。
“以前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拉这首曲子。”
他望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声音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的心轻轻一颤。
是的。
每次比赛压力大,或者练琴遇到瓶颈烦躁不堪时,我总会反复练习这首看似简单的曲子。
他说过,我拉这首曲子时,整个人会沉静下来,像变了一个人。
“你说过,音乐不只是手指的技巧,更是心的通道。”
他继续说着,声音低沉地融在巴赫的旋律里,几乎听不真切,“技巧可能会生疏,但心里的东西,丢不掉。”
唱针划过唱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大提琴般的旋律在空气中缓慢地流淌、回荡,每一个音符都像敲击在心上。
我没有说话。
他只是坐在那里,陪我听着这段他特意为我放的音乐。
没有催促,没有鼓励,更没有试图用任何大道理说服我。
他只是用这样一种方式,安静地告诉我:他懂。
懂我的恐惧,懂我的不甘,也懂我与音乐之间那份无法真正斩断的联结。
一曲终了。
余音袅袅,在安静的客厅里盘旋,最后归于沉寂。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也没有回头看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巨大的理解和支持。
我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微微弓起的脊背线条,看着他从领口露出的一小截脖颈。
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屏住呼吸,慢慢地、慢慢地从沙发上滑下来,也坐到了地毯上,就坐在他的身边。
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他似乎僵了一下,但没有避开。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毯的边缘,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
过了好久,我才听到自己极其轻微、几乎像叹息一样的声音:
“……那……你再……陪我试一次?”
话说出口的瞬间,巨大的恐慌和一丝微弱的期待同时攫紧了我。
他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转过头来看我。
阳光恰好落在他侧脸上,照进他深邃的眼底。
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质疑,只有一种沉静的、近乎温柔的笃定。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冰凉而微颤的手。
掌心温暖干燥,稳定有力。
然后,他牵着我,一起站起身,走向那个安静的角落。
走向那片我曾失去,却或许终将找回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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