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期缓缓走进大殿,在跨门限的时候,她轻轻抬起裙摆,小青虚扶了她一下。
跨过后山期便立刻放下手,将裙摆小心整理,规规矩矩地站定后,殿门被外头的人关上,她这才走向周年坐着的王位下方。
二十二步。
这王权的最高处,离她有二十二步。
她挺直腰,左腿微曲,右腿轻退一步,叩首,行了李嬷嬷她们教导的不周山大礼。
“山式悯怜,见过陛下,太子殿下”
周年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前,又规矩的行礼问安。
心中暗暗赞叹,这悯怜公主,虽略显有些狼狈,但仪态依然,容貌也是极佳。
与渡儿,着实相配。
他开口却带着威严“悯怜公主,免礼,只是不知悯怜公如今来不周山,所为何事?”
空旷的大殿传来的声音带着回响。
山期慢慢地起身,轻轻一瞥,便看见周渡站在离她不远处。
他脸上笑容依旧,还是和在山下那般惹人讨厌。
她咬了咬下唇,又低下头。
不周山的这位陛下,有着一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他能看透自己的小心思,看透自己的所有目的。
可这里,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可以帮助她。
她感到有些害怕,却告诉自己要尽力忍住,显得可怜又真诚。
“回陛下,悯怜此次前来……”
她声音有些颤抖,微微顿了顿,调整好呼吸,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此次前来,是想求太子殿下娶之”
话一说完,她整个脸颊通红。
周渡听闻也只是保持着温柔的笑,又百无聊赖的看着地下的金砖,似乎她口中说的太子殿下不是自己。
周年一愣,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开口,直奔主题。
这么直接?都不寒暄问候一下吗?
他微微侧头,看了看自己这个一言不发的儿子,想到适才的谈话,想必他今日是不会表态的,只轻叹一口气“悯怜公主,你难道不知?不周山的选亲早已结束?”
“况且,悯怜公主,你连殿选都未曾来,也不曾派人告知缘由,如此不敬,吾为何为你破例?”
山期再次看向眼周渡,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不会开口为自己说话。
可是,殿下,您一定会开口的。
您会不知不觉,站在我这边,在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
她深知,这也是周渡对自己的第一次考验,如果她不能凭借自己的能力留下,那这棋子对他来说也无甚大用。
想到此处,山期微微抬起头,漏出额头上的伤疤,虽已结了痂,但在入天周殿前,她又自己轻轻抠破了些,如今,上面已经渗出少许血迹。
“回陛下,只因在驿站突发意外,悯怜未能按时参与殿选,无论是何缘由,此事,都是悯怜之过”
“而今幸得太子殿下心善,愿给悯怜机会,行三跪九叩之礼前来觐见,悯怜心中亦是感激不已”
周年见她抬头,仔细的看了看山期的额头。
虽然只剩下点点血迹,但他确实是感受到了体内神力的燥意。
看来她的身上,确实流淌着荒芜之血,看了眼周渡,又不可觉察的点点头。
周渡见周年点头,笑容更甚,果然是真的,荒芜之血。
于此事而言,周年倒是又对她多了几分欣赏。
她先是漏出这点点血迹,让自己确认真假。
可话语说的又极其巧妙。
看似态度诚恳的认错,又轻轻带过是因他人设计而耽误殿选。
如今,她又顺从地听从了不周山太子的话,行如此大礼入殿。
周年忍不住趣味盎然,嘴角上扬。
这等聪慧的女子,若是与渡儿碰上,何等有趣?
“哦?”
周年假装不知,严肃的看着周渡“厄玉,竟有此事?”
又看着山期“悯怜公主,驿站意外之事,吾定当派人调查清楚”
“但让悯怜公主行这三跪九叩的大礼,实属荒谬,厄玉,你这是何意?”
周渡本是打算当个背景板,听她如何瞎编便算了,可怎料到父王又居然临时变卦。
父王有时候,真的挺让人无奈的……
他沉思了片刻,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只好对着周年拱手,正色道“回父王,儿臣此番下山,偶遇悯怜公主,见她似乎遇到难处,实在可怜,儿臣心生不忍,便说让她叩拜上山来见”
“本只是玩笑之语,岂料悯怜公主当了真,竟真行了这大礼入山”
“想来,也是天意如此,父王,不若就此事,抵过悯怜公主未能按时入殿之错,如何?”
山期听他这话,心中只觉得有些好笑。
好似在山下狠狠按她伤口的,语气顽劣让她行大礼入山的人不是他似的。
可面上却是对着他感激一笑,微微福礼“多谢陛下愿为悯怜做主,也多谢太子殿下……”
她这太子殿下四字咬字重了些“能给悯怜机会,让悯怜能入山为之解释一二”
“以免影响了山式与不周山的情谊”
周年嗯了一声,点点头,他双指在王位的扶手上来回敲动。
这悯怜公主说话确实好听“悯怜公主选亲遇到此等意外,本就是我不周山失责在先,无需如此客气”
颜氏曾是颜王室的公主,那么,悯怜身上的,便也是纯正的荒芜血脉。
此事已经不再是公主是否入选这么简单了。
他开口道“悯怜公主,你既行了如此大礼,想来尚且身体虚弱,不便走动……”
山期听着周年的话,心跳加速。
“若是悯怜公主不嫌弃,便先在我不周山休养几日,再另行安排,你看如何?”
他这几乎是明示了。
休养几日,另行安排。
他们无法宣之于口,让自己一同待选。
可她知道,这是愿意让她留下的意思。
哪怕只是为了调查她的血脉。
可机会已经来了,她便要紧紧握住。
不过刹那间,她再次跪下,磕头道“陛下,悯怜自是愿意留在不周山”
“可正如悯怜先前所言,悯怜此次前来,并非全然是为了解释此事,而是想求陛下再给悯怜一个机会……”
“求厄玉殿下娶之……”
“悯怜曾在兽地之战时,便听闻过厄玉殿下英勇事迹”
“那时……悯怜……悯怜便心悦于厄玉殿下……”
周渡脸上的笑险些有些绷不住,略微惊讶的看着她,她为了留下,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兽地之战时他不过跟随大哥前去前线探望,那些所谓的英勇事迹,也不过是他人闲着无聊添油加醋的文字戏说。
她倒也好意思敢拿出来当借口。
“且,悯怜,愿与营善公主一同待选……”
“只愿陛下能给悯怜一个机会,让悯怜可陪伴厄玉殿下左右”
她将话说的如此直白。
堂堂四大王室的公主,却只因心悦太子,而自愿这样没有尊严的跪在大殿上,求周年将她留下,哪怕将来要与其他人争风吃醋。
周年看了看周渡,见他脸上也是惊讶,忍不住笑了笑。
这悯怜公主无论什么目的,可如今看来也当真是赤忱勇敢,居然还能让自己这个向来喜形不于色的儿子面露难色。
他状若思考,询问道“吾儿,你是何意?”
周渡难得有些失态,很快回过神来。
她开口留下待选也好,这样理由与时间都更充足,也更方便他调查清楚“儿臣自是一切都听从父王的安排”
看他如此态度,周年心中也能确定几分,渡儿定是对这悯怜公主兴趣极浓。
他假意为难的说道“唉,悯怜公主,你先起身吧”
“渡儿,虽说此事还得是由你心意,而悯怜公主确也诚心至此,不周山虽未有先例,但也便先如此吧”
这话倒是不假,但她公主之躯,却行如此大礼前来,也足以见得诚心,即便再有人多言,不周山也能有由头。
周渡点头“父王言之有理,只是委屈两位公主了”
山期听闻,便知道已经定下来了,只是说与外人听的理由罢了,连忙道谢“多谢陛下,多谢太子殿下,能成全悯怜之心”
周年看着案几上的玉书“只是,如今其他宫也殿未能打扫出来,怕是只能委屈悯怜公主入住听聆殿西侧”
“待三日之后,司礼部会派命妇前来商议”
“周雨,叫人去安排下去”
周雨自是知道陛下之意,对这悯怜公主也是要以待选之礼安排“是”
山期有些喜出望外,脸上的笑不由得带上几分真挚。
她想过,也许还要再说些什么关于她血脉之事才能打动周年,却不想能如此容易。
声音带着些不可掩饰的喜悦。
“多谢陛下,悯怜不觉得委屈”
同时她也知道,这偌大的不周山,宫殿众多,哪里能缺少临时入住的住所。
这陛下之意,将自己与凤瑜之安排在同一个宫殿。
不过是要她去和凤瑜之斗,看看谁,最终能有资格入主不周山。
不周山本是选了凤瑜之,但许是发现她做了什么事情,让太子殿下不喜。
又也许只是为了调查自己的荒芜之血而找的一个借口。
都没关系。
她都不畏惧。
在山式,她曾为自己的血脉感到惊慌绝望,可如今看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们想要,而她有,那便正好。
周年挥手“周雨,先带悯怜公主下去歇息吧”
山期弯腰福身行礼“多谢陛下”
又转向周渡,对着他笑的温柔“多谢太子殿下”
周渡对她温和一笑“悯怜公主不必多礼,这两日怕是累着了,好生歇息”
她和营善公主住在一起,那今后,可有的是好看的戏了。
见山期离开,周年感觉眉头发疼的更厉害。
心头血互相折磨着彼此,如今流霏想来也是不好过。
他有些累了。
“渡儿,你也且去吧,今日风尘仆仆,杂事繁多,吾也要早些休息了”
周渡看了眼他,然后恭敬行礼“是,父王”
他朝着天周殿外走去,看向那开着的大门,龙纹缠绕。
外面雨大了些,想来,也该打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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