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可以搭配温金龙的《A Flower Is Not A Flower》食用。)
“滴。”
提前在道观门口扫码购买门票的邵远年将手机购票的二维码界面放置在门口的闸机扫描口上,红色的灯光变成了绿色,邵远年推动着转动的三轮闸机进了道观。
没有像平常来的游客那样直奔要拜的殿,邵远年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备忘录。
看到备忘录上说的“进去的时候,左门先迈左脚,右门先迈右脚。切忌走中间的门。”
邵远年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了左边的门,顿了顿,提起了左脚迈入了道观。
他来祈福求愿。
活了人的六辈子,邵远年还是第一次进道观这种地方祈福求愿。
按照人的道理来说,他能修炼成人形的时候就应该来这种地方烧香还愿了。
他是不信这些的。
但是他愿意为了姜青杳去信这些。
准备大步走向网上说的最灵验的殿时,他想起来想要愿望得以实现“最好一步一磕头跪拜”。
邵远年捏了捏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用姜青杳的骨灰烧制而成的戒指,然后双膝下跪。
等到最后一层阶梯,邵远年已经分不清脸上是他的泪水还是他的血液,又或者是……
他的思念,他那愁苦的黏稠的绀色的思念。
“滴。”
他看着手机扫码出现的界面,上面可以写供奉香火的人的名字还有想说的话。邵远年毫不犹豫地写下了姜青杳的名字。
“姜青杳,岁岁平安。”
-
2009年,10月,启明市。
“您节哀。”穿着黑色西装的邵远年微微鞠躬,接过白色的花别在自己的胸前。
“现在为您插播一条新闻:2009年10月2日下午17时许,一男子进入龙泉区长脉路将伤者叶某击伤后逃逸,当地公安机关迅速开展追捕,于18时20分将李某(男,39岁,启明人)抓获。经初步调查,李某交代,是因纠纷对叶某不满遂行凶。伤者经送医院救治无效死亡。”
老旧的电视机还在播放着前段时间,在启明市的同城媒体报刊上头条报道好几天的“旧闻”。
“现在,我们已经来到了叶知舟先生的追悼会现场。”
殡仪馆举办叶知舟追悼会的大厅门口,有不少记者拿着话筒进行播报录制。
姜青杳穿着一身黑色的丧服,头发一丝不苟地高高盘起,胸口别着一朵白花,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追悼会安排流程表,小声跟着旁边的殡葬司仪确认接下来十点正式举办的追悼会流程。
纤细瘦弱的身躯露出来的几片肌肤惨败如白墙,只有露出来的红唇才显得出来这个人尚有些活在人世间的血色。本就细瘦的身躯在拐杖的帮助下显得更加单薄,似乎风都能将她吹散。
“谢谢您,我没有别的疑问了。”姜青杳点点头,对着身旁的司仪感谢道。
“没事,”殡葬司仪看了看姜青杳的样子,“你要不要去后面坐会儿?身体吃得消吗?”
来自大厅外的一阵风吹来,姜青杳的刘海晃了晃。
本想像往日里那样理理有些扎眼睛的刘海,姜青杳却忘记了她还是个拄拐杖的病患。
晃动的身体被身旁的司仪姐姐及时扶住:“你呀,还是去休息休息吧。这有我呢。”
姜青杳不好意思地笑笑:“那谢谢姐姐了,麻烦您扶我去后面坐会儿。”
好不容易将姜青杳扶到后面的休息室休息,殡葬司仪刚出来就注意到外面的骚动。
-
叶知舟的追悼会在殡仪馆最大的厅内举行。
距离追悼会的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您好,打扰一下,请问您知道姜青杳在哪里吗?”
在大厅内寻找姜青杳将近十分钟都没有找到。
邵远年果断地随意拉住了一个人,询问姜青杳的下落。
被拉住的人上下扫视了邵远年一番,皱了皱眉:“不认识……谁啊?”
没有得到想知道的答案的邵远年抿了抿唇:“抱歉,叨扰了。”
连续找了几个人询问,都没有人知道“姜青杳”这个名字。
有些挫败的邵远年靠在墙上,右手大拇指按压着他戴在无名指的戒指,心下有些烦躁。
明明,他知道姜青杳在这场事故里没有生命危险,她应该就在这个大厅内的某处。
明明,他知道再过去十几分钟,他就能在殡葬司仪的旁边看到姜青杳。
明明,他知道就算他找到了姜青杳,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但是,他还是想看到她。
他想看着记忆里鲜活明媚的少女站在自己的面前。
轻轻叹了口气,邵远年又开始在人群里穿梭寻找姜青杳的下落。
“您好,请问您……”
刚从休息室拄着拐杖出来的姜青杳就看到不远处有个高大的男子拉着一个人问话。
她们离得不算远,也就两三臂的距离,他的声音很好听。
出于好奇的心理,姜青杳站在原地仔细端详着邵远年。
然后她从邵远年的口中听到了她的名字——“您好,请问您认识姜青杳吗?”
思来想去,姜青杳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和眼前的这个男子有过任何交集。
不等邵远年注意到她站的方位,她便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那个男子的身旁。
“先生您好,我就是姜青杳,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趁邵远年还没有开口说话的间隙,姜青杳抬起头仔细注视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不少个头的男子。他的脸有些瘦削,显得本就白皙的脸色有些苍白病弱无力的感觉,嘴边的胡子青碴也隐隐可见,显得他这个人状态并不是很好的样子,更不用提他眼眶里那般多的红血丝了。
姜青杳皱眉,努力思考自己到底认不认识眼前的人,将脑子里能想到的可能性都摸排了一遍,得到的答案依旧是“没有”。那么就只能看眼前的男子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却只见邵远年看着她出了神,他的眼眶红红的,似乎是要哭出来那样,一瞬间眼底被委屈和遗憾还有难过填满了所有,直到十几秒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才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将下意识抬起紧握姜青杳瘦弱的肩膀的双手收回,淡淡地说:“没,没事。”
肩膀还隐隐有些作痛,姜青杳在邵远年松手后有些后怕的往后退了几步,得到答复后,垂头低眸看着地面朝他微微鞠了一躬,吓得一口气留下“嗯,没事的话请先入席就坐,追悼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谢谢你的配合”这样的话,就准备拄着拐杖离开了。
入场时间没多久就截止了,厅内的大门被工作人员关上,黑压压的一群人坐在台下,主持的殡葬司仪走上台前:“仪式开始前,为保持灵堂的庄严和肃穆,请带手机的同志们暂时关闭手机……”
-
追悼会结束,在宾客离开后没多久,工作人员准备推叶知舟进火化间。
姜蝶和姜青杳自然是跟着送到了火化间的门口,看着火化间的门在她们面前关上了。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姜青杳知道这意味着叶知舟在这个世间的□□会随着烈火彻底泯灭。
在她们老家有一个习俗,送往生者去往火化间的路上哭声越大,往生者越能安心地离开。
她不是什么情绪波动很大的人,她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哭得那么大声。
直到现在,她的衣袖全然被她的泪水打湿,她的泪水还在继续。
“需要纸巾吗?”
在姜青杳用衣袖胡乱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的时候,邵远年递过来一包纸巾。
姜青杳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卫生纸,顺着黑色的衣袖看去,发现是追悼会开始前的那个人。
看出来姜青杳眼里的戒备,邵远年无奈地笑笑:“抱歉,之前是我太冒昧了,没有介绍身份。”
“我是姜爷爷战友的孙子,姜爷爷刚出院,身体不好,我来代替他参加追悼会。”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后,姜青杳吸了吸鼻子,接过了卫生纸:“谢谢您。”
-
骨灰的火化需要一定的时间。
姜青杳看着LED牌子上面的红字,觉得时间太过于难熬了。
坐在一旁陪同姜青杳等候的邵远年看出来姜青杳的难过:“要不要,出去走走?”
神色疲惫的姜蝶听到邵远年的话,点了点头:“岁岁,出去走走吧,这有我。”
“好。”
刚起身,邵远年有力的手臂就搀扶起了姜青杳。
姜青杳不太好拒绝,小声说着“谢谢”,一面又庆幸着自己的腿还好快好了,免得太麻烦别人。
两个人走走停停,来到了树葬的实验区。
风呜呜地吹过,眼前的草地沙沙地响,勾得以树代碑的那些纪念树上的牌子摇摇晃晃。
“树葬实验区?”
有些好奇,姜青杳念出了牌子上的话。
“嗯,简单来说,就是把骨灰埋在树下,不设墓穴,不立墓碑。”邵远年解释道。
“不会寂寞吗?”
「被烈火炙烤后的骨灰静静躺在几十公里外的土地里,会寂寞吗?」
这样写在姜青杳的日记本扉页的一句话,因为她的这句疑问再次回绕在邵远年的心头。
“会吧。”
“但是,这也算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吧?”
“她们最终会化作土壤中的一部分,埋藏在地里的树种汲取了她们的养分,最终长出新芽,带着她们的一部分再次挣脱大地粗暴的束缚,再次和这个美好的世界见面,最终就不会寂寞了。”
“所以,每一次叶子的摆动,都是她们在向我们问好?”姜青杳顺着邵远年的话题说了下去。
“嗯,是的。”邵远年侧头看向姜青杳,点点头,他看到她深吸一口气:“那真好。”
注意到姜青杳的情绪依旧低落,邵远年想了想,开口道:
“其实在很久以前,我也过早地失去过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一句话,让姜青杳愣愣地抬头看向邵远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刚开始的几天,我总是会忘记她已经离开我了,总是会习惯性地敲门喊她起床,准备饭菜的时候总是会准备她爱吃的三菜一汤,煮米饭的时候总是煮了两人份的米饭。”
“只有在敲门得不到回应,发现三菜一汤我根本没办法一个人吃完,碗里的米饭压了又压还是没有办法盛完电饭煲里的饭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在了。”
“雨总会有停的时候,但雨刚结束的时候,泥泞的土壤,翘起的砖块,堆积的水洼,它们不会马上离开。只有当你踩到它们的时候,你才会想起来前不久下过一场大雨。”
邵远年说着,抬手轻轻摘落了掉在姜青杳柔软的头发上的花瓣,随意地将它抛在泥泞的土地上,随后再眼神温柔地注视着看着自己眼睛的姜青杳,继续说道:“大雨总是会停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