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开始起雾，渐渐浓厚的一层雾压罩在窗上，透明的窗瞬间被“染”成花白色。他试图去打开窗户，却发现两扇窗的边框都被阿喜他们用黏合剂给胶住了，很显然，是担心外面的“浪花”会不小心溅到屋内。
姜城北想了想，走回外套兜里取出早上刚用的医保卡，随后十分熟练地沿着窗框与下接部分之间的缝隙，开始缓慢划动。只可惜，粘合的时间太久且来回粘了好几层，两个部分实在太过严密，姜城北手中的卡片即使都被他撬弯成了拱形，上下部依然纹丝不动。
恼怒的姜城北用力敲打了几下玻璃，企图用暴力松动上方的玻璃。也不知是玻璃质量过硬，还是他力道确实不足，被窗柩嵌住的玻璃并不为所动。正当姜城北开始斟酌运用其他方式撬开窗户，白色的窗户上忽然显现出一片黑影，黑影形似人头，以大小来看是位孩童的头|颅，下边托着似有似无，虚乎飘渺的“脖颈尾巴”。
姜城北心头咯哒一紧，默默在心中盘算了楼层高度。他们住在二层的房间，以一层楼的高度为二点八米算，二楼的窗户至少超过四米。四米，是成年男性也不足以达到的高度，更何况是孩童。
那头|颅忽近忽远，一旦远离，形体上似乎还会有所变动，时松时紧，像被什么怪异的东西攀附着。头颅再次逼近，姜城北无暇再想其他，只能一手握紧拳头，一手顺势抓起床头唯一可以用来砸碎玻璃的木底台灯，准备迎战。
姜城北准备的过程中，头｜颅忽然又缓慢地向后远离，抵达之前未曾有过的远距离。正当姜城北误以为它将离开的时候，那头|颅转眼却朝他直冲而来。以它的速度而言，撞破玻璃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卡在生死关头节点，姜城北无路可退，于是索性捞过床头的台灯，打算来一次硬碰硬。
本以为那头|颅会冲破玻璃径直而入，却不料它在玻璃前忽地停歇，而后似乎用尽内部所有力气，“bang”地炸裂开来，如同体内被安放了炸弹，一秒之内碎裂成几十条黑色的条状物体。整个过程，像极了一种无声却裹足力量的警告。
怪异的头|颅消失之后，强烈的震动感伴随着闹腾的敲击，应声而至。
姜城北打一开始便不想冒险出门与那未知物体进行“世纪会晤”，可怕什么来什么，现实总爱将人推着向前走。姜城北心有余悸地站在晃荡的屋子里迟疑了半晌，最终一抿嘴，横下心，作出“下楼一瞧”的决定。
刚想转身，却听走廊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女性尖锐的叫声，凭声音可以辨认，叫喊的人是叶寻。
他迅速转身，结果刚一动，隔音不好又靠楼梯的墙面处，适时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那人两三个台阶并成一个，很快就“兵临城下”。警惕性强的姜城北霎时僵在原地，应声进入作战状态。他半眯起眼，伺机而动。
紧接着，他忘记上锁的门把，被人旋开了。
直到见着进门的那张面孔，是他所熟悉的，姜城北才敢放松下来，吁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气说：“计医生，擅闯别人的房间，不是个好习惯。”
计境确认好姜城北还在房间内，脚步立马放缓。他轻阖上门，径直走到床沿处，掀开被子坐了下来。坐下的同时，他的视线穿过姜城北，落在苍白色的玻璃上，窗外忽而显现的几道暗色剪影，每次都为一晃而过，不作停留。等到剪影完全消失，他的视线才回落到姜城北的身上。虽然他平和地坐在房间里，但呼吸却还十分地紊乱，那因担心和焦虑导致的紧凑五官，同样尚未得到完全解放。
姜城北看不懂计境的所作所为，只知道自己对窗外和门外发生的事依旧放心不下，腿刚准备抬起，便被洞察到他下一步执行计划的计境拦截住了。计境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你在房间里呆着就好，别出门。”
被制止的姜城北身子一顿，当即恍然：“你出去看过了？”
“看了一眼，没必要出去。”计境继续阻止。
过于遮遮掩掩的话挠得姜城北更加地心慌：“外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其他人呢？叶寻在叫什么？看见什么吓人的东西了？”
“如果你信我，就坐下。”计境依旧注视着姜城北，真诚地说。
姜城北停顿了好几秒才挪动身子，选择与计境一人分一个床角坐下。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计境，而计境此次选择不对视，撇过头去，看向了窗外。
俩人静默无言地倾听外面的闹腾许久，可越是不清楚外面的状况，姜城北就越是坐立不安。外面动静很大，大得令他再次克制不住冲动，猛地站起了身，抬腿就往门处走去，意图下楼。
“申宇死了。”计境突然开口，脸色十分地严峻，“被外面的蛇卷走的，所以我让你别出门。”
计境的话止住了姜城北飞快的步伐，听到扼腕消息的他，瞳孔禁不住一缩，哑然了片刻，甚至深觉从门缝渗进来的微微凉风，竟然开始会刮人皮肤。
好不容易稳住波动的情绪，姜城北才回眸，冲计境说：“把话说清楚，详细的事情经过。”
计境告诉他，窗外一出现动静，他便闻声开门，恰好同一时间里，申宇和陈润辛两人也走出了房门，因而三人决定一起下楼看看情况。起先商量好，为保安全，只开条门缝观察门外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但抢在最前头观察的申宇向外探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反悔，他表示没能看清外边情况，执意要将门再拉开些，方便查看清楚。申宇此人，并非善于听进他人建议，纵使陈润辛再三劝阻，最终也拦不住他的坚持己见。
门被拉开了大约三指的空间，仅一瞬，二三十条小蛇便如倾泻的潮水，迅而凶猛地涌入庭院之内。申宇是开门的人，亦是最靠近外头的人，难缠且气势汹涌的群蛇毫无疑问率先盯上了他。它们从申宇的脚踝处向上开始攀爬，力量十足，数量众多，单凭申宇一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抵抗它们的攻势。
惊慌之中，陈润辛赶紧跑去后厨取来了几把菜刀，但在寻找利器的期间，早已有蛇偷溜进屋。眼前的迫切与未来的危机抉择中，计境和陈润辛一咬牙，相视了一眼，做出了决定。两人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处理起偷溜进门的群蛇。分身乏术的两人，最终眼睁睁地看着蛇群将申宇全身环绕捆绑，拖拽着离去。
申宇被抬走的时刻，身体僵直，恐怕已窒息身｜亡。
姜城北听见叶寻晕倒前的那声尖叫，堪堪是她揉着惺忪睡眼出门探看，结果迎头赶上蛇群扛走人的那幕。至于计境为何会急不可耐地上楼，就是生怕姜城北好事的性子会抢在他们三人之前出门。
计境简单概括地描述了整个苦战过程，省略了中间许多骇人的细节，一来是觉得事已过去，没有多阐述的必要，同样也是担心姜城北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脾性会深陷“他们”设计的陷阱之中。
计境的考量，姜城北不是完全不透，于是顺着他铺好的阶梯，象征性地点点头，不再深挖。凝滞的无言与挥之不去的怪异影像交织环绕在姜城北周身，头一回，姜城北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补问：“等等，蛇？所以阿喜说的铺天盖地的噪音，是蛇制造出来的？”
计境嗯地回了一声。
本以为外面是一头巨大的怪物在制造巨大的海浪声，没想却是一群零散的物体。合计下来，那得是多少的蛇才可以组织起来的声势。
“其他人呢？”姜城北问。
“都回去睡了。”计境在说话的途中，手指了指姜城北身后的凳子，示意他放松，坐下再续聊。毕竟一人仰头一人俯视的角度，确实令他不太舒服。
姜城北默默挪动了脚步，拉过身侧的凳子，坐到了计境对面。本就狭窄的房间过道被硬生生塞进一人一凳，手脚难免拘束。好在方才事态紧急，没顾得上开灯，一片漆黑的环境里，难以形容的尴尬不容易蔓延开来。
姜城北润了润稍微嘶哑的喉咙，挺直了腰背，找了个能够掩盖局促身姿的角度：“还有没有人知道蛇的事情？”
“许睿渊、叶昌明和顾雨彤。他们被叶寻的叫声吵醒，出门刚好碰上我们上楼，我让陈润辛留下解释。”计境一边活动着刚进行完激|烈|运|动的手，一边回应，“童乐杰和郭惠颖没醒，睡眠质量挺好的。”结尾还不忘吐槽一嘴。
姜城北点点头，然后借着计境的话追溯起傍晚的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傍晚在岸边看到的那些蛇虫，是不是就是晚上出没的这些？”
“应该是。”计境毫不迟疑地答。
强烈的不适感爬上姜城北的头顶，他想了想说：“蛇虫出现在晚上，刚好撞上村民会消失的时间段……那么早上呢……早上村民起床难道见不到这些蛇虫？海滩上那么多尸体，他们见不到？还是……早晨换它们消失？”
“恐怕是……”计境抬眸，“如果没有错，这里应该出现了替换。”
“替换？”姜城北皱眉，“两座村落的替换？所以早上的村子和晚上的村子并不是同一个。”
计境点头：“可能。”
姜城北哪会注意到计境使用的不是确信，而是模凌两可的词。他频频点头，像只正在捣米的小鸡：“果然你也这么认为。”
外面的响动随时间推移逐渐减弱，证明越来越近天亮时间。计境拍了拍床上冷冰冰的被子说：“时间不早了，好歹睡一会，毕竟明天还有得忙。”说罢，便起身去开门。
等计境的手刚搭到门把上，就听见身后姜城北的“警告”：“计医生，下次进门前记得先敲门。”
计境回眸，莞尔一笑，表情正直得一点都不像刚干过坏事的人：“嗯，‘黄花闺女’ 睡前也要记得把门锁好。”
姜城北扯了扯嘴角，忍住了蠢蠢欲动的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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