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雪对画符并不精通，仅有的生前记忆也没有任何与符咒相关的片段，因此符咒画得很困难。
经过大半夜的奋战，才画出一张能用的浇水符。
画符用的符纸和朱砂是从书房偷拿的，怕被发现，用完后又将剩下的偷偷放回去，结果半路累睡着了。
画符消耗的精神力太大，实在撑不住了。
第二天是被大鵹戳醒的。
“醒醒，你怎么躺在这儿？”大鵹瞪着他。
江照雪迷迷糊糊坐起来，被冻得连打了三个喷嚏，瞬间清醒过来。
大鵹眉头一皱：“你体质这么差还睡地上，不会染了风寒吧？”
风寒是不可能的，纸皮人不会得风寒，只会打喷嚏。
江照雪一边说“没事没事”，一边快速确认了一遍自己的皮。
附身术需要灵力维持，操控品级越高的皮需要的灵力越多，若是不留神，睡着时是个人，醒了就会变成一张皮。多亏有昨天那块玉佩的灵力支撑，让他睡着了也没露什么破绽。
江照雪确认无误，大鵹又催促他：“还愣着干啥，仙君都在外面准备出发了，你还不快去。”
小院门口果然停着一辆低调华贵的车撵，车头套着两只通体黛青的灵兽，瞳孔灼灼如鎏金，四蹄踏着烈焰的飞火流星。
江照雪看了灵兽几眼，墨青色的车帘后传来低冷的声音：“上来。”
刚爬上车撵，灵兽便转过头来，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好奇地嗅了嗅他，顿时双眼发出奇异的光。
江照雪隐约觉得不妙，来不及闪避，灵兽伸出舌头哧溜舔了他一口。
江照雪：……
灵兽眼中光芒更盛，砸了咂嘴，干脆张嘴咬过来。
啊啊啊啊啊！
江照雪一巴掌打飞灵兽嘴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车帘后面。
车里应该用了某种术法，里面实际空间比外面看起来宽阔许多。秦无咎坐书案后，手中拿着一本翻开的书卷，抬起眼皮：“怎么了？”
江照雪惊魂未定地平息两秒，委婉地告状：“仙君，你的灵兽今天早上可能没喂饱。”
秦无咎沉默了一会儿：“踏影是有上古血脉的烬灵兽，出生三月便已辟谷。”
换言之，这不是饿，单纯就是馋了。
等等，烬灵兽？烬灵兽不是辟邪清魔的灵兽，喜食魔气鬼灵之类的吗，所以怪不得要舔他！
江照雪眼皮一跳，下意识离门远了点。
秦无咎看了他两眼：“你昨夜没休息好？”
突然的关心，江照雪受宠若惊：“还好还好。”
秦无咎：“那怎么睡在走廊的地上？”
……大鵹你个大漏勺！
江照雪：“是误会，早上路过摔了一跤而已……啊啊嚏！”
秦无咎放下手中书卷，抬手：“过来。”
江照雪不想凑太近，虽然他对自己的附身术挺有信心，但不想多出无谓的风险：“没事的仙君，我没有染风寒，刚刚鼻子有点痒而已。”
“让你过来沏茶。”
“……哦。”
江照雪乖乖走过去沏茶。
车撵平稳地腾空而起，窗外景色疾驰掠过，白色的云雾卷曲又被车撵撞散，丝丝缕缕透进车里。
山林间的高空总是比地面要冷得多，更别说极速前进时簌簌灌进来的冷风，修道之人体魄本强于普通人，但江照雪修为低微，只觉得后脖颈凉得紧，冷意从领口袖口见缝插针钻进来。他抿了抿唇，悄悄握紧那枚玉佩运转灵力。
“帘子放下来吧。”秦无咎忽然道。
江照雪一愣，心底涌起一点不确定的暖意。
“茶都吹凉了。”秦无咎端着茶碗，语气冷淡。
“……哦。”心底那点刚冒头的暖意散了，江照雪乖乖去把窗帘放下来。
大约行进了半日，车撵里燃的香好闻又安神，伴着不时翻动的书页声，江照雪跪坐在角落昏昏欲睡，偶尔清醒一瞬便去拨拨香炉。
半梦半醒间，远远地听见一道钟声，好奇地侧头去看。
透过窗帘翻飞的缝隙，看见他们将要经过一座城镇上方，城中房屋檐角相接，飞阁流丹，东北角有座高高的钟楼，想来钟声便来自那里。
江照雪看了两眼，道：“好奇怪，这座城看样子应该挺繁华，怎么白日里街上没什么人。而且也不是宵禁时间，为什么有钟声？”
秦无咎顿了下，抬手，书案上一只折子飞入他手中。他扫了两眼。
“泰安城，一月前现邪魔作祟，夜间遇害者皆闻铜铃声，不久便入梦，次日被发现时已死亡。遇害者已逾七人。”
江照雪道：“看来是用铜铃杀人的邪魔。”
秦无咎闭眼片刻：“感觉不到魔气，有趣，下去看看。”
江照雪站起身，跪坐太久脚麻了，一时没站稳，被身后一只手臂有力地圈住肩膀，稳住了身形。
“多谢仙君。”他受宠若惊道谢。
秦无咎淡淡嗯了声，顺手捋了捋他毛茸茸的发顶，像在摸什么皮毛顺滑的宠物。
两人在城郊落地，马车被收起来，烬灵兽化为了两颗鎏金珠子，系着黑色丝线坠在秦无咎腰侧。
泰安城内冷清，城门口却很热闹。
入城的队伍排了很长，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有官兵一一查验进城文牒，不时有人狼狈地被轰出来。
江照雪转头悄悄问：“仙君，我们没有文牒怎么办？”
秦无咎垂眸瞥了他一眼。
这才发现，秦无咎不知什么时候施过了化形术，换了一身普通的玄色修士长袍，面容也变得平平无奇，扔进人群中也不会惹人注意。但那双黑漆漆的长眸实在让人无法忽视，太过深邃凌厉，触人心神，显得不该出现在如此普通的一张脸上。
秦无咎道：“进城不一定要文牒。”
江照雪奇怪道：“不要文牒，那还能用什么？”
秦无咎闭目养神，不再答了。
队伍里不少人在议论，江照雪侧耳听了一会，终于听明白钟声的缘故。自邪魔夜间作祟之后，府衙便不让人夜间出行了，天将暗时响一道钟，再暗两道，至三道钟声响起，街上便不许有人行走了。
此刻已响过一道种，还没入城的人都面露焦色，好在前方队伍速度也加快了，没一会儿终于排到两人。
“文牒拿出来，没有就出去！”官兵查了一天了，见两人没有文牒面露不耐，刚要轰人，却神色一顿。
秦无咎抛给他一块冰透细腻的镶金玉佩。
官兵摩挲着玉佩，滴溜溜的眼睛打量了几眼，熟练地揣进怀里，鼻子里哼了一声：“没问题，放行吧。”
江照雪已被震惊到了。
两人进了城门，他小跑几步跟上秦无咎，悄声道：“仙君的方法，真是简单粗暴有效啊。不过那么贵重的东西就这么给出去了，是不是有点破费……”
他是有点心痛，那东西看起来少说值不少灵石，能买好多肥料浇给琉璃参啊，就这么给一个凡人官兵，实在浪费。
秦无咎平静道：“障眼法。”
江照雪“啊”了一声。
“石头而已。”
……原来仙君也会干这种狡猾的事！
不远处传来悠长的两道钟声。
天色更晚了，街上本就稀稀拉拉的行人纷纷步伐加快，神色匆忙往家赶，满街萧条之气。
“让开！让开！快让开！”
一辆马车从街头横冲直撞而来，墙头鸟儿被惊得乱飞，受惊失控的马撞开路边的菜篮扁担，小贩篮子里的兔子被弃在路上，眼见要被马蹄踏成兔饼。
“小心！”江照雪叫道。
他刚险险捡起兔子，后颈衣领便被人拎了回去，一头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抓住他后领的手很紧，力气大得几乎要把衣料扯碎：“你想死吗？”
江照雪被嗓音中的冷意吓得一颤，怀里的兔子更是快抖成了筛子，一动不敢动。
他小声解释：“这只兔子不救就没命了……”
秦无咎松开他，面色已经恢复如常，除了目光更沉冷了些，几乎看不出有过什么情绪波动。
失控的马车已经停下来，车夫正安抚马儿，小厮从马车扶出一个年轻男子：“世子你还好吧，世子小心啊！”
世子跌跌撞撞下了车，向秦无咎拜谢：“多谢仙长出手相救，方才若不是仙长，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仙长也是来调查城中铜铃杀人之事的吗？”
秦无咎冷淡道：“路过此地。”
世子愣了下：“哦……那天色已晚，仙长不如随我去府上歇息，以谢仙长救命之恩。只是这马刚刚不知怎么突然发疯，现在也不能用了，劳烦仙长随我多走几步。”
这世子是嘉闻王爷的嫡子，嘉闻王最近正为铜铃杀人之事而发愁，许诺了丰厚奖赏，请了附近好些修道门派的人来解决此事，可不仅没解决，反倒有几个修士也殒命其中。一时间附近的修士都不怎么敢来了，所以世子看见新的修士才那么高兴。
秦无咎拒绝了嘉闻王的感谢宴，两人回到休息的客房中，江照雪忍不住问：“仙君，你真的不管这事吗？”
房门哐当一声关上，秦无咎转身走过来：“先把今天的事解决了。”
江照雪：“什么事？”
怀中一空，兔子被秦无咎扯着耳朵提起来，无情地丢在地上。
这兔子一路被他抱在怀中安抚，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变成软绵绵一团，现下又被吓得直抖，拼命爬向角落。
秦无咎冷眼看着面前人。
俊秀的白衣少年，皮肤有种白瓷般的细腻冰冷，衬得眼白极白而瞳仁极黑，整个人透着种不似活人的缥缈仙气，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碎掉，散掉。
不堪一击，弱小又脆弱。
偏偏还要护在其他东西前面。
他面色更冷，抬手抵住江照雪的领口，微凉的指节挑开搭扣，沿着领口向下滑到腰侧，拉开腰带。
外衣哗啦垂落在地。
江照雪：！！！
“仙、仙君？”
“脏了。”秦无咎修长的五指如精铁般扣住他手腕，将人拉过屏风，背后竟有一个热气腾腾的浴池。
江照雪上半身几乎浸入了朦胧的水汽中，耳边是寒冰似的嗓音：“出来才多久，就碰了脏东西，自己洗干净。”
江照雪：……
江照雪已经傻了。
他哪里能洗澡啊，一进水不就成了泡涨的纸皮人了，一暴露他还能有命吗？不对，他哪里脏了？他都没有摸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绝不会出汗有异味啊。
难道，难道是秦无咎其实有洁癖，还很严重，所以只要外出过的回来一定要立刻洗澡，不然都不能解释他反应怎么会这么大。
江照雪快被吓哭了：“仙君我会洗的，会爱干净的，你让我自己洗吧，你先出去好吗？”
反复保证中，扣住他的手终于松了，拂过脖颈柔软的皮肤，插.入散乱的头发，意味不明地揉了几下。
仿佛在摸某种毛发柔软的宠物。
“下次要是再乱抱外面的东西……”
江照雪颤了下：“不会了不会了，不会再乱抱了。”
待人离开，江照雪如释重负吐了口气，腿都吓软了，啪嗒跌坐在地上。
手腕处几乎被捏出几道印子，还好这妖兽皮品质不错，多揉了几下也就不太看得出来了。那兔子早已躲到桌子底下，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球。
江照雪将兔子抓出来，语重心长：“仙君嫌你脏呢，刚刚都生了好大的气，差点我也跟着遭殃。”
兔子红红的眼睛懵逼地看着他。
仙君的吩咐当然要照做，脏了就得洗。
然后江照雪把兔子洗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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