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井承的短刀刚要收回鞘,叶瑾萝忽然扑上来攥住他的手腕。
她的力气不大,指节却因为用劲开始发白。
“你想走?”她目光扫过他身后半开的窗,又猛地转向西侧,那边隐约有丫鬟捧着手炉走过的身影。
“你走得掉吗?”
晏井承皱眉想甩脱,却见她忽然往廊柱边退了半步,声音陡然拔高:“来人!有贼!”
他心头一紧,反手想去捂她的嘴,叶瑾萝却比他更快,往他怀里一撞,竟顺势抓住他的衣襟。
“柳长风!果然是你!”她瞪大了眼睛,飞快地解下腰间的玉佩塞给他,“拿着!”
话音未落,她忽然扬声喊得更急:“来人啊!有歹人掳人!”
晏井承懵了一瞬,已被她推着往院墙方向退。
一时间,丫鬟的惊叫声、护卫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
叶瑾萝踮起脚,在他耳边飞快道:“我丫鬟们看见你了,不能让她们认出你!现在,你绑架我,才能活着出去。”
“还愣着干嘛?”叶瑾萝狠狠掐了他胳膊一下,“抓着我!”
晏井承咬咬牙,反手扣住她的手臂。
叶瑾萝配合地尖叫一声,被他半拖半拽着往围墙下退。
护卫们举着灯笼追过来时,正看见他挟着叶瑾萝攀上墙头。
“放开我!”叶瑾萝的喊声在风里飘荡着。
翻出叶府院墙,往僻静巷子里跑了半盏茶的功夫,晏井承才松开手。
叶瑾萝踉跄着站稳,拍了拍被攥皱的衣襟,瞪着他:“现在能说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晏井承盯着她,不似柳长风往常嬉笑惯的模样。
“这事与你无关。”
叶瑾萝挑眉:“我爹做了什么?值得你冒死来偷东西?”
她顿了顿,忽然凑近一步,“你靠近我,就是是为了接近我爹?”
晏井承猛地抬眼。
“看来被我猜中了。”叶瑾萝反倒笑了,往巷口望了望,“叶府的人一时追不到这儿。你不说缘由也无妨,我可以帮你。”
她竖起一根手指,眼神忽然变得狡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你得先娶我。”
晏井承彻底怔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盯着叶瑾萝,目光里全是警惕和错愕:“你说什么?”
“我说,娶了我,我就帮你。”叶瑾萝往前一步,只定定地看着他。
*
晏井承脸色猛地沉下去,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抗拒:“不可能。”
叶瑾萝倒愣了,像是没料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可能娶你。”晏井承抬眼看向她,“我早已有了心爱之人。”
叶瑾萝的脸唰地白了。
她往后踉跄半步,声音发颤:“你说什么?柳长风,你再说一遍?”
晏井承垂下眼,避开她的目光。
“我不是柳长风,那只是我的一个化名,我接近你,确实另有所图。”
“你骗我!”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却强撑着没掉泪,只是死死盯着他,“你一边受着我的好,一边心里装着别人,现在还要用这种话搪塞我?柳长风,你当我叶瑾萝是什么?”
“是我对不住你,但婚事绝无可能……”
叶瑾萝忽然拔高了声音,眼眶瞬间红了:
“我不管!心里有人那又如何?眼下能帮你拿到东西的只有我。我爹把书房钥匙看得比命还重,除了我这个他从小疼到大的女儿,谁能近得了他的内室?”
她这话没说错。叶文彬对这个独女向来百依百顺。
*
巷口的风卷着雪扑过来,吹得她鬓发散乱。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狠狠抹掉眼泪,“我帮你。”
晏井承一愣。
“你爹待你那样好,”晏井承盯着她,忽然反问,“你真愿意趟这浑水?帮我对付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叶瑾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他的目光,“好处?我要的是我母亲的陪嫁田契。”
这话倒是合情合理。叶文彬宠女儿是真,但在外头养外室、私挪妻产的事,也绝非不可能。
晏井承沉默片刻,算是信了几分。他盯着叶瑾萝,缓缓道:
“娶你是绝无可能。但我可以答应你,拿到东西那天,一定帮你把田契拿回来。”
“不行。”叶瑾萝立刻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我爹最是多疑,若不是未来女婿的身份,我怎么带你进他内室?怎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找东西?只有婚事定了,他才会对我毫无防备,你当我愿意拿自己的婚事做戏?”
她顿了顿,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你只消假意应下,婚期定在半月后。成亲那日府里必定混乱,我带你去拿东西,拿到手你就走,从此两清。至于我……大不了落个【被夫家弃婚】的名声。”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好,我答应你。但你记住,只是假意。”
“自然。”说罢,她转身快步消失在巷口,背影利落得像从未受过这桩事的牵绊。
晏井承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
忽然触到一片温润,他低头,这才发现方才那枚玉质通透的玉佩,一直都在他的手中。
*
这边,范家的暖阁里炭火烧得匀净。
“五姐姐,那白骨精后来真的被孙悟空一棒子打死了?”范柔沅紧紧贴着刚讲完一回《西游记》的柳嘉之。
“嗯,”柳嘉之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温软,“孙悟空火眼金睛,早就识破了她三次变装,师父虽一时糊涂念了紧箍咒,终究还是护着徒弟的。”
她讲得口干,端起桌边的清茶抿了一口,“讲了这许久,咱们歇会儿吧。”
范柔沅还沉浸在故事里,指尖缠着根五彩线绳摆弄:“那咱们玩翻花绳吧?”
柳嘉之拗不过她,线绳在两人指间绕出繁复的结,忽松忽紧的。
范纯礼因随她们听久了故事,行至窗边看雪活络活络身子,忽然回头喊:“你们听外面说什么呢?”
两个丫鬟端着铜盆从廊下过:“……叶侍郎家的小姐,三日后就嫁了,听说女婿是个叫柳长风的,虽看着寻常,倒是叶小姐自己瞧中的……”
柳嘉之手里的花绳忽然啪地散了,和自己一个姓?
*
她愣了愣,低头去捡线绳,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柳长风?”范纯礼没在意,只如小大人般评价起来,“这名字倒寻常,叶侍郎出了名地疼女儿,怎么选了个没听过的人家?”
柳嘉之没接话,只望着炭盆里跳动的火苗出神。
暖阁里很静,她却忽然听见一阵模糊的脚步声,踏在雪地里,一步一步,像踩在记忆的边缘。
可再想,又什么都没了。
“五姐姐,你发什么呆?”范纯礼凑过来,“莫不是被那孙猴子施了定身术?”
“六哥哥你别总欺负五姐姐!”范柔沅立刻瞪了范纯礼一眼,把散了的线绳往他手里一塞。
范纯礼捏着线绳挑眉:“我不过是瞧五姐姐听到柳长风这个名字走神,逗逗她罢了。”
“这【柳长风】,又长又风的,哪有【孙悟空】好听?”范柔沅撇撇小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暖阁里顿时热闹起来。
柳嘉之坐在一旁,看着他们打闹,方才心头那点莫名的滞涩渐渐散了,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范纯礼见她笑了,转而看向窗外:“雪好像小了些,待会儿要不要去院子里堆个雪人?就堆个孙悟空的模样,沅儿给它插根金箍棒。”
“好啊好啊!”范柔沅立刻忘了斗嘴,眼睛亮起来,转头拉柳嘉之的袖子,“五姐姐也一起去好不好?”
柳嘉之望着他们雀跃的样子,点了点头,“到时候要是堆得不像,某些人可不许哭鼻子。”
“才不会!”
范柔沅拉着她往外走,范纯礼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
叶府的喜帖终于还是送到了范家。
范仲淹正在书房处理公务,范纯祐陪伴侍立在侧。
接过帖子看罢,范仲淹对儿子道:“你随着你母亲,带着纯仁、纯礼去赴宴,替范家向叶侍郎道贺。”
叶家的做派范仲淹一向嗤之以鼻,想来也不会亲自前往,但是三个儿子前去也不算是失了礼数。
范纯祐应下,刚要退出去,又听父亲补充:“切记,这件事不要让你五妹妹听到任何风声。”
范纯祐心里一沉,他知道父亲的顾虑,郑重点了点头出了门。
可这话,恰好被在外间准备来找范仲淹的范纯礼听见。
“五姐姐,我刚从父亲书房过来,”范纯礼一屁股坐在暖榻上,满脸不忿,“父亲让母亲带我们去叶府喝喜酒,这就罢了,偏还特意交代了大哥不让你去!”
柳嘉之正在灯下绣一方帕子,闻言针脚顿了顿,没抬头:“许是有别的缘故。”
“能有什么缘故?”范纯礼凑过来,压低声音,“我猜是故意不让你见那位柳长风!你想啊,上次咱们在暖阁里一提起这名字,你就不对劲……”
“胡说什么……”柳嘉之抬眼瞪了他一下。
“我没胡说!”范纯礼拍着大腿,“肯定是怕你见了他想起什么!要不咱们偷偷去?”
“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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