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津庄园回来的第二天，鸣海圣也收到香川发来请事假一天的邮件时，还没有怀疑。又过了一天，香川没有继续请假，也没有上班。
鸣海下班后去了香川家，香川租的一户建的门虚掩着，安静中带着一种不祥气息。鸣海心下一沉，拔出枪，警惕地走了进去。
榻榻米卧室里，香川倒在地上，后脑一个血窟窿。地上的血迹已干涸很久，甚至遗体都产生了尸臭，面色黑得很恐怖。那张紫的发黑，肿胀变形的脸，让鸣海很难和自己那个像快乐小狗一样，总是摇着看不见的尾巴的下属联系起来。
鸣海圣也的第一反应是回档，但发动能力前又停了下来，乱七八糟的想法塞满了大脑，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地跳。
看香川的尸体，他的死亡应该有一天以上了，但鸣海暂时并没有单次回溯二十四小时的能力，而且他的能量要攒着，找到能一次性长时间回档的方法，复活萩原研二。只要能回到四年前，复活了萩原研二，香川纯平也能搭上便车。
是这样的，对吧？
萩原研二和香川纯平，都是活泼外向的性格，都笑得像只大狗，看不见的尾巴乱摇，都叫他哥哥（nesan和aniki）。
他并没有把两条人命放在天平上称量，并没有有取有舍，并没有擅自决定谁更有价值，对吧？
香川纯平的案件被转入搜查一课后，调查了一周也并没有什么进展。香川受害前调查的新津案件的相关资料被封存在公安，香川自己的电脑和手机被凶手清理得一干二净，杀人现场也没留下证据，让刑事们无从下手。
鸣海圣也不想放弃，他日不能安夜不能寐，即使在梦里，也觉得香川那双总是充满善意和崇拜的温暖狗狗眼在看着他。
***
白天的状态似乎能影响梦境，在世界B，只有十八岁的圣也比世界A三十二岁的自己更加难以控制感情。
“圣也，太幸运了！”刚刚满十八岁的雾岛湊是两个人里面更活泼的那个，他兴奋地跑到东京工业大学附近的商店街，“有庙会诶！”
“冬天的庙会最棒了！”说起来雾岛湊并不像东京这个大都会土生土长的人，也不像在意周围人眼光的R国人，他是有点我行我素在身上的。
“最喜欢边走边吃冬天的关东煮了！”雾岛湊拽着圣也跑到摊子旁边，“我要萝卜、鱼籽福袋、竹轮、鱼饼、鸡蛋还有豆腐包！圣也你吃什么，我请！”
“那我点些不同的分着吃吧，我要章鱼脚、章鱼丸、脆骨丸、鸡肉肠和昆布。”圣也没和雾岛湊争辩，直接掏了钱付掉两人份，又在旁边摊子买了一大块比脸还大的炸肉饼。
雾岛家经济条件优越，圣也也不缺零花钱，两人还有参加各种游戏比赛攒下的奖金。自从上次雾岛湊说自己要在世界上留下印记，两人就用各种方式攒下的钱玩遍了东京，还去了不少东京周边的地方，在各处留下了回忆。
“我好想去北海道，但是妈妈不许跑太远。”十八岁的雾岛湊的烦恼很单纯，他大大咬了一口炸肉饼，说，“圣也，你想去哪个大学？”
“东京工业大学。”圣也靠过去也大咬一口肉饼，“上次帮店长修理游戏机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自己还是对摆弄电子设备有兴趣，我要学计算机，硬件和软件都想学。”
“东京工业大学啊……”雾岛有些忧愁，“好像没有医学系呢。”他拿起一串章鱼脚嚼嚼嚼，“不过我也不一定要学医，生命科学也可以。”
“生命科学工程专业好像有的。”圣也就着雾岛的手也吃了一块章鱼脚，“不过咱们也不一定就要考一所大学呀。”
“不行。”雾岛看着圣也，正色说，“咱们一定要上一所大学，说好了的，你要陪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印记。”
“等上了大学，你要陪我去北海道，去冲绳。我还要办护照，去海外！我从小就想去邻国看一看，尝尝那边的美食！”
“我还想去法国，虽然R国人都有什么巴黎情结，但我只想去尝尝真正的法式大餐和干邑。还有冰岛的酸奶油鱼干，自从看了《地心游记》之后我就一直想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你会陪我的是吧？”
“是啊。”圣也笑了，他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一个画面。
一个寒冷的午后，阳光透过玻璃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暖洋洋的光斑，两个小男孩一人占据了一块光斑，左手某哈哈营养快线，右手小X熊干脆面，吃得心满意足。
大人上班去了，只剩小男孩和来家里玩的发小，百无聊赖的寒假下午，看完电视重播的X剑奇侠传，两人津津有味地讨论剧情。
电视里的情情爱爱，刚上一年级的小朋友看不懂，但主角们吃吃玩玩，孩子们羡慕得很。我们也要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吃到老，玩到老。*注
“是啊。”圣也笑了，“我会陪你一起，游遍全世界，吃遍全世界，吃到老，玩到老，从这个肉饼开始。”他一大口叼走了肉饼的一半，急得雾岛湊把剩下的一口塞进嘴里。
“接下来去哪？”
“世X谷的旧货市场吧，离这边不远，我有些东西要买。”
在旧货市场，两人暂时分开。雾岛和圣也两人的生日都在学期末最忙的时候，没顾上庆祝。圣也决定趁此机会补上雾岛湊的礼物。
市场里的东西五花八门，有装饰品，旅游纪念品，家居用品，还有各种玩具和古董。
圣也的目光被一个神秘摊子上的神秘物品吸引，这个摊子卖的都是些从世界各地淘到的小玩意，大多数是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但是好看的，好多连摊主也不知作用。
圣也看上的是半块怀表，有底壳，和内部的一大部分零件，表链和其他部分都缺失。明明是个残缺的废品，不知怎么，圣也一见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他翻来覆去地看这半块怀表，表壳呈银色，带着不起眼的暗纹，零件精密咬合，有一种秩序的美。底壳后面刻着一行字：
To Those Who Race Against Time（致与时间赛跑的人）
圣也突然觉得这半块怀表注定要送给雾岛湊，那个发誓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在这个世界上活出精彩的男孩。
几乎花了身上所有钱，圣也果断把怀表拿下，接着又在不同的摊子上凑齐了礼盒和包装。
那天晚上，两人逛到了彩虹桥。正值十二月的第一个周六，台场地区在十二月的每周六都会举办烟花大会，彩虹桥正是观赏烟花的最佳地点。
大会开始前的等待时间中，两人交换了成年礼物。命中注定的，圣也给了湊一半怀表，湊给了圣也另一半——有表盘和上盖那一半。
心灵手巧的圣也当场就把怀表做成完整的一个，两人都坚持对方拿着怀表，拌了几句嘴，最后决定由圣也周末拿回川崎，找手巧的弟弟给配根链子之后再决定怀表归属。
璀璨的烟火在东京湾的夜空中如花绽开，将本就流光溢彩的彩虹桥映照得更加梦幻。在这片光影交织似幻似真的海洋中，两位刚满十八岁的少年站在桥畔，漂浮在如梦光海中。
圣也和湊肩并着肩，手肘蹭着手肘，小指贴着小指。圣也感觉自己的灵魂飘飘摇摇，似乎要离体而出。他不知道是十八岁的还是三十二岁的自己发出疑问。
“湊君，假如你面前有一个分叉的电车轨道，一边绑着三个人，另一边绑着一个人，分叉前方来了一辆没有任何办法停下来的车。你手边正好有一个拉杆，可以控制拉杆让电车驶入岔道，杀死一个人。也可以不做任何事，让车维持原来路线，杀死那三个人。”
“你会怎么做呢？”
“电车难题？”雾岛湊一点就透，他转头看向圣也，“圣也，你是遇到什么选择上的困难了吗？”
“那圣也你打算怎么选呢？”
“我会拉动拉杆，杀死一个人，救下三个人，这是救人最多的方案。”
“圣也做的没错。”
“那湊君的答案？”
“我嘛，我不知道。”雾岛湊耸肩，肩膀的热度熨帖在圣也肩上，“事前无论思考多长时间，也不知道答案。我只有真正站在那个拉杆前，真正在那一秒面对电车，选择听从自己的心。”
“所以拉还是不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雾岛转过头，黑色的虹膜被满天烟火映出凛冽的银光，让他看起来几乎不像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当选择结束，电车停下来时，找到那个把你放在拉杆前的东西，找到逼迫你做出怎样选都不对的选择的那个人。”雾岛笑了，这会儿又像个少年了。“干掉他！”
一簇巨大的烟花在低空轰然炸开，金色的光芒瀑布般洒向大桥，点亮了整个夜空和两张年轻的脸庞。在巨大的轰鸣声里，圣也的心跳却响亮异常。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雾岛的手。雾岛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一颤，穿过圣也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圣也有力的手掌，雾岛微凉的手掌，紧紧贴在一起合二为一。
他们凝视对方的眼睛，黑色和鸦青色的眼睛像深邃潭水，盛满了无需诉说的情感。雾岛试探着向前倾倒身体，少年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闭上眼睛，鼓起勇气。两个少年的手指纠缠，额头相抵，气息交融。
在某个被烟花照亮如白昼的瞬间，少年们的嘴唇轻轻贴在一起。圣也觉得自己三十二岁的灵魂越升越高，窜到天空中炸开，像流星雨一般陨落消散。
他没看到的是，十八岁的圣也羞涩闭上眼后，雾岛湊的眼睛突然睁开。眼里面没有青涩，没有迷醉，只有茫然、惊愕和随后而来的顿悟。
***
“不老泉！你又在搞什么？！”佐久间知辉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问。“你跟踪偷窥鸣海圣也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胡乱杀人？这是组织的研究员……要是被发现了……”
“我在听从自己的心。”不老泉低着头，似乎是在回答，又像在告诉自己，“找到逼迫我选择的人……呵……”
注：选自电视剧《仙剑奇侠传第一部》林月如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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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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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烟花下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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