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决绝的关门声响起,顾源这个人,就像被按下了删除键,彻底从苏桃的生活里消失了。
曾经习以为常的“偶遇”成了奢侈。
早晨拥挤的电梯间,再也等不到那个带着清爽气息的身影;共享单车告罄时,那个“恰好”路过、默默让出自己车的少年也失了踪;黄昏下班路上,更寻觅不到那抹骑着单车、在夕阳里划过的矫健身姿。
楼道里安静得过分,连隔壁开关门的声音都很少听见。
起初,苏桃还暗自庆幸,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份让她心慌意乱的尴尬。可日子一天天过去,那股刻意忽略的空落感却像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在心口,挥之不去。
生活像是突然被抽走了一抹鲜亮的色彩,变得有些寡淡。
就连偶像的演唱会都没能让苏桃开心起来。
“桃姐,你这几天状态不对啊?”工位隔壁的钱小雨探过头,眨巴着八卦雷达全开的大眼睛,“瞧瞧你这黑眼圈,跟国宝似的。接的剧本清一色重生复仇、手撕渣男……啧啧,这怨气隔着屏幕都溢出来了。”她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凑近,“老实交代,是不是最近……失恋了?”
钱小雨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像颗活力四射的小太阳,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和传播各路八卦。坐在苏桃旁边,她贡献的瓜田让苏桃这几个月吃得格外饱。
苏桃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视线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移开,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飘忽:“没有……就是……”她犹豫了一下,看着钱小雨亮晶晶、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终究还是没忍住倾诉的**,“……最近,有个人跟我表白了。”
“什么?!”钱小雨的音量瞬间拔高了一个八度,引得周围同事侧目。她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闪烁着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光芒,用气声追问:“天!这么劲爆!谁啊谁啊?快说说!” 她半个身子都快趴到苏桃的隔板上了。
苏桃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跟你说可以,但千万、千万保密!一个字都不能往外传!”她太清楚钱小雨的“传播力”了。
“放心!我钱小雨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守口如瓶!绝对金库级保密!”钱小雨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就差指天发誓了。
于是,在钱小雨闪烁着八卦之火的注视下,苏桃将这三个多月来与顾源的交集——从最初的邻居相助,到雨夜“失恋”的收留,再到那晚醉酒后惊心动魄的告白与拒绝——删减掉过于暧昧的细节,挑重点大致说了一遍。
钱小雨听得嘴巴微张,表情从好奇到惊讶,再到最后变成了十足的梦幻迷醉,她双手捧着脸颊,发出无声的惊叹:“哇哦……这情节!这设定!年下直球小狼狗默默守护邻居姐姐,雨夜收留,醉酒表白……桃姐!这简直就是现成的偶像剧剧本素材啊!太浪漫了吧!”她激动地抓住苏桃的手腕摇晃,“然后呢然后呢?你答应他没有?”
苏桃摇摇头,抽回手:“没有,我拒绝了。”
“拒——绝——了?!”钱小雨的声音陡然拔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脸“你疯了吗”的不可置信,“你居然拒绝了?!那可是二十岁的、热气腾腾的小鲜肉啊!你怎么下得去手拒绝的?!”她痛心疾首地捶着胸口,“是不是……他长得歪瓜裂枣,对不起观众?”
“不是……”苏桃无奈地划开手机,“他……长得还挺好的。”她点开顾源的朋友圈,找到一张他参加学校活动的照片——阳光下,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恤,笑容干净,眼神明亮,身姿挺拔,充满了青春特有的蓬勃朝气。
钱小雨凑过去一看,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卧……槽!”她猛地捂住嘴,硬生生把惊叹咽了回去,但激动得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引得周围同事再次侧目。
她赶紧坐下,捂着心口,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妈呀!这颜值!这气质!桃姐你管这叫‘还挺好’?!这简直是天花板级别的好吗?!完全不输那些包装出来的小爱豆啊!行走的校草模板!”
她指着屏幕上顾源那张无可挑剔的脸,痛心疾首地质问苏桃:“你是说!一个长成这样、还对你深情告白的绝世大帅哥!主动送到你嘴边!你!居!然!拒!绝!了?!”钱小雨的表情仿佛苏桃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恨不得立刻替她按头答应。
苏桃被她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只能再次点头确认。
钱小雨伸手探了探苏桃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一脸严肃:“桃姐,你没发烧吧?还是说……你背着我偷偷去哪个寺庙出家了?不能破戒所以忍痛拒绝?”
苏桃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手,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去你的!你才出家呢!我好得很!”
“那你到底为什么啊?!”钱小雨百思不得其解,痛心疾首地控诉,“放着这么个大帅哥不要,简直是暴殄天物!要是换了我,别说等他表白,我直接扛着火车连夜倒追好不好!机会稍纵即逝啊姐姐!”
“我们……”苏桃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水,试图用理智浇灭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年龄差太大了。我大他十多岁呢,这……实在是不太合适。代沟会很大的。”
而且,她还没能从那段谈了七年伤筋动骨的恋爱中走出来,虽然嘴上说的早就忘了那个渣男了,可是心里的伤口却一直在。
即使是过去了快两年的时间,她还是没办法忘掉,她不想进入一段恋情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再受伤了,遭遇背叛真的太痛苦了,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与其担心感情变质,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恋爱,封心锁爱保平安。
“哈?!”钱小雨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年龄差?桃姐!你写剧本的时候金句怎么说的来着?‘身高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只要颜值能打,就算相差上下五千年照样谈恋爱!’ 怎么轮到自己头上,就双标了?”
“那……那是写剧本!艺术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懂不懂?”苏桃放下杯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成熟冷静,“现实生活不一样。年轻人……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今天他可能觉得新鲜,说喜欢你,明天遇到更年轻更活泼的小姑娘,说不定心思就变了。这种不确定性……太麻烦了。”她像是在说服钱小雨,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钱小雨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他长得这么帅,学校里追他的小姑娘肯定乌央乌央的。你拒绝了他,说不定人家现在早就……”她做了个两手一摊的动作,满脸惋惜,“唉,可惜了这张脸啊!就算只谈个一天,能亲一口也是赚到啊!桃姐,你真是……暴殄天物!”她再次用这个词给苏桃的行为下了定论。
“行了行了,”苏桃挥挥手,像是要驱散这些扰人的思绪,强行把话题拉回现实,“恋爱不重要,搞钱才是正经事!你明天要交的稿子写完了吗?快别八卦了,赶紧干活去!”
钱小雨如梦初醒,一拍脑门:“啊!对对对!光顾着吃惊天大瓜了,差点忘了正事!”她连忙转过身,噼里啪啦地敲起键盘,投入战斗。
苏桃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文档上。然而,屏幕上跳跃的光标,似乎总也驱不散心底那片淡淡的、名为“空落”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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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下班,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吴敏”的名字。苏桃接起电话,闺蜜软糯熟悉的声音立刻传来:“桃桃~下班没?今晚约个饭呗?咱俩都多久没好好聚聚啦!”
苏桃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嘴角不自觉扬起:“好啊!正好今天能准时下班。去哪儿?”
“来江城大学找我呀!”吴敏的声音带着雀跃,“学校后门新开了家东北烧烤,听说味道贼正!烤串配啤酒,走起?”
“江城大学”四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桃心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几乎是下意识的,那个穿着白衬衫、眼神湿漉漉的身影瞬间浮现在脑海。
一个多月了,连朋友圈都不再更新了,……毫无音讯。去那里……会不会……能“偶遇”到他?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
这个念头像野草般疯长,一股难以言喻的雀跃瞬间冲散了心底的沉郁。苏桃的声音不自觉地轻快起来:“好!没问题!我下班就过去!”
挂了电话,苏桃几乎是立刻开始收拾东西。下班时间一到,她拎起包,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办公室,步伐轻快得仿佛要飞起来。
钱小雨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看着苏桃瞬间消失的背影,以及她脸上那几乎称得上“雀跃”的神情,困惑地眨了眨眼,小声嘀咕:“奇了怪了……刚刚还愁云惨淡得像丢了五百万,接个电话就雨过天晴,跑得比兔子还快……这女人心,海底针呐!”
江城大学,男生宿舍。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味、泡面味和未散尽消毒水的、独属于年轻男性的气息。
自从那扇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苏桃的世界,顾源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搬回了这间四人宿舍。
那个曾充满隐秘期待的出租屋,如今已成了他无法踏足的禁地——那里处处残留着苏桃的气息:她随手送的小摆件,她落下的备用雨伞,甚至空气里仿佛还飘荡着她惯用的那款洗发水的淡香……他怕极了。
怕那些无处不在的痕迹,会像引信般点燃他心底压抑的、名为“不甘”和“渴望”的炸药,最终失控,做出伤害她、也毁灭自己的事情。
这一个月来,顾源就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曾经那个带着阳光笑容、眼神明亮的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眼神空洞的影子。
他严格按照课表上下课,脚步机械而沉重;他按时出现在图书馆固定的角落,面前摊着书本,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凝固的雕像。
室友们的喧嚣打闹似乎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安静地存在,却像不存在。
沈明看着这样的顾源,只觉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他试过各种方法:拉他去打球发泄,顾源沉默地投几个篮,然后坐在场边发呆;带他去看新上映的爆米花电影,顾源盯着屏幕,眼神却像穿透了银幕,不知落在何方;甚至搜肠刮肚地讲冷笑话,也只能换来顾源嘴角极其短暂、近乎抽搐的弧度,随即又恢复成一潭死水。
这天在食堂,人声鼎沸。
沈明看着对面机械地往嘴里送饭、眼神毫无焦距的顾源,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带着刻意夸张的愤慨:“我说顾源,天涯何处无芳草!那个苏学姐,她就是……就是眼光不太行!放着你这颗闪闪发光的钻石不要,她以后指定得后悔!肠子都悔青那种!”
“苏桃”这个名字像一枚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终于让顾源空洞的眼神起了波澜。他猛地抬起眼皮,眉头紧紧蹙起,那沉寂的眸子里瞬间翻涌起复杂的情绪——痛苦、维护、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
他放下筷子,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沈明,别这么说她。她很好,特别好。不喜欢我……不是她的错。”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苦涩,“是我……是我认识她太晚了。她早就有……有别人了。” 那个“别人”两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
沈明被他这反应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看着好友那副“她虐我千百遍,我待她如初恋”的执拗样子,只觉得一股“恨铁不成钢”的邪火蹭蹭往上冒。
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妥协:“行行行!好好好!你家苏学姐哪哪都好!千好万好!是我嘴贱,是我不好,行了吧?” 他简直想撬开顾源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名为“苏桃”的浆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无力感,凑近了些,换上一种神秘兮兮又带着点讨好的语气:“喂,哥们儿!别蔫儿了!今天晚上,我可是动用了珍藏多年的人情,托音乐系那帮搞艺术的哥们儿组了个局!联谊!懂吗?听说来的都是艺术系的妹子,盘靓条顺,气质绝佳!你今晚必须给我去!就当散散心,看看风景!说不定……嘿,就遇到个让你瞬间移情别恋的真命天女呢?到时候谁还记得什么邻居姐姐!” 沈明说着,用力拍了拍顾源的肩膀,试图传递一点“振奋”的力量。
顾源的目光重新落回餐盘里那堆索然无味的饭菜上,仿佛刚才那点激烈的情绪波动从未发生过。
他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早已凉透的土豆,送入口中,机械地咀嚼着。
对于沈明那番充满诱惑力的“联谊宣言”,他只是眼皮都没抬一下,用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近乎麻木的语调,吐出了两个字:“随便。”
那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像两块沉重的石头,砸在沈明的心上。
他知道,顾源的“随便”,只是代表一种彻底的放弃抵抗,一种对自身境遇的无所谓,而非任何对新开始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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