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对面的马车动了。
少女幸灾乐祸地挽着娘亲的手臂,捂着帕子笑道:“什么呀,哪有大街上就抓着女子的手叫唤‘老乡’的,还说掌事呢,我看他就是因为傻才不在书院读书了。”
妇人无奈叹了口气,“罢了,回吧。你呀,少说两句,我看那王家郎君倒也不差,不是争强斗狠的性子,模样也俊。”
就是举止轻浮了些,确非良配。
少女乐呵呵道:“他就是想争强斗狠也得有劲儿啊,看人家拎他跟拎小鸡似的。”
被拎的小鸡此时丝毫不知自己如何错过了一段姻缘。
他格外雀跃地把谢家兄妹迎进店,那笑容看得谢大哥满心警惕,他护在妹妹身前挡住王蔺辰‘如狼似虎’的目光。
店铺掌柜则一头雾水地看着要进不进的周珅。
出手打架的可是这位,怎么郎君上赶着揽赔呢?
王蔺辰浑不在意,对着周珅大手一挥,“你走吧,算账的事我来。”
他这般大度倒让周珅颇感赧然,拱了拱手对掌柜道,“赔银多少我出,派人到周府捎个话就是。”
说完,大步离开。
好容易赶上姓王的‘临阵’失态,他得抓准机会赶紧跟娘亲说道说道他的婚事。
百瓶斋内。
谢大哥被王蔺辰的眸光看得浑身难受,思忖片刻后立场坚定地表态道:“何掌柜,我们兄妹二人虽遭了无妄之灾,但将木板车放置于店铺转角处亦是我考虑不周的缘故,这样,碎裂的瓷器削市价二成作赔,如何?”
何掌柜眸露欣赏。
原来他还琢磨,要是此二人狮子大开口,便将事推给周家处理,横竖他们郎君也算‘无辜受难’的一方,倒没想到年青人挺老实厚道。
正要应允,王蔺辰在旁断然道:“不行,削价不行,就照价赔,不,不照价,翻倍,翻倍赔偿。”
何掌柜疑惑地转过头,撞上谢家大哥警惕的眼神,又看了眼他身后那小娘子,冷不丁回过味来——
莫非郎君开了窍,看上人家小娘子了?
谢织星心中暗叹,开口道:“大哥,你同何掌柜说赔偿的事吧,我和这位王小郎君一起看看店里的瓷器。”
谢大哥不很赞同,但谢织星按了按他的手臂,眼神坚定:“就几步远,没事。”
王蔺辰终于找着机会与她单独说话,两人站在一个博古架前低语。
“刚来那会我还想呢,你是不是也来了,可好几年都没碰到,没想到今天遇见了!咱俩还是有缘份。”
“缘分个鬼,前头你莫名其妙砸我店里的瓷器,现在又砸我家里瓷器,可着我薅啊?”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那架子怎么突然就倒了,一眨眼我就成了老王家的傻儿子!”
谢织星没跟他继续废话,两人迅速交换信息,了解彼此身份后,她问:“反正回不去,你打算在这做什么?读书考科举?”
王蔺辰扒着架子,一脸苦相:“我哪考得上那个?这可是宋朝,语文课本上那些背得要死要活的什么记什么诗都搁这出,跟这么群仙人一起竞争?没戏。”
谢织星顺手拿起一个瓶子,“你有点激进,我是说考个举人什么的混混日子,你居然奔着宰相去么?”
“啊,咳,放从前我好歹是顶尖商学院的高材生好吧。”他看着她白净的脸,不自知地挺起胸膛,“有点志向怎么了,要不是这里施展余地不大……”
“有,有余地。”
谢织星明亮的眼眸看得他怔了一怔。
方才顺手抓到手里的瓶子就没拿稳,光滑的瓷面沿着指尖滚落——
王蔺辰猛地想起穿越前的那一幕,下意识拉起谢织星的手握住,眼睛一闭,嘴里急道:“抓紧点!万一能回去,可别留你一个人在这。”
咣!
瓷瓶碎了,却什么事也没发生。
谢织星看到大哥投来的眼神,动了动手指。
王蔺辰睁开眼就又被一股劲风笼罩,这次,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他捂着脸,对上谢家大哥沉冷的眼眸,又看了看自己脚下的碎瓷片,马上意识到处境不妙,“对、对不住,我就是怕瓷片伤着人,没别的意思。”
谢家大哥怒气冲冲瞪着他,“小四,我们走,这赔偿不要也罢!”
王蔺辰赶忙拦住二人,解释道:“别、别走,我真、真不是……我给二位赔礼了,对不住,是我举止不当。”
说着,他认认真真作了一长揖,“刚才我没拿稳这瓶子,怕伤着令妹就拉她避了避,不信你问她,就是这样!”
谢织星接收到他求助的眼神,心中好笑,“大哥,他确实不是故意的。”
谢大哥狐疑地看着妹妹,“他真没欺负你?”
“没有,我方才同他聊合作,他有些激动就碰翻了瓶子。”
“合作?什么合作?”谢大哥看向王蔺辰,却见这小子竟也一脸茫然。
然而下一瞬他就成竹在胸,“对,合作,我要和你妹……咳,谢姑娘合作,我们正要说到合作方法呢。目前来说,首先我认为咱们这个店铺可以向贵窑进货,有多少,要多少,都摆这卖。”
前世谢织星开的那家店可是被他爷爷盛赞过,说小姑娘挑货的眼光很有一套,店里不卖青花,只卖单色瓷,有性格又有审美。
要不说她能穿到瓷坊主家里呢,她做的瓷一定不会差。
但眼下三个人微妙的表情再次透出明确的信息——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王蔺辰求助地看向谢织星。
只见她笑容甜美地深吸一口气,“谢家窑虽然刚塌了窑炉,但已经准备再起一个新窑了。以前我们做的白瓷略显粗糙了些,多供给百姓之家做日用,但之后……我们打算做一些好瓷,咳。”
王蔺辰:“……”
穿越七年终于遇到同伴,竟是如此惨烈的开局吗!
但家财万贯的小郎君很快调整好心态,“窑塌了再起一个就是,我们百瓶斋看中的乃是精工巧匠的万里鹏程,是吧,何掌柜?”
谢大哥防狼似的看着王蔺辰:“我家妹子头一回烧窑,尚未见到成品便遭遇塌窑事故,你怎知她巧手?”
大哥说话尚算客气,没有挑明“见色起意”四个字,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王蔺辰沉默片刻,艰难道:“这、这么惨的吗?”
屡败屡战的郎君很快又捡起话头,“那就当我为振兴定州瓷业贡献点钱,我出五十贯,够吗?”
谢织星给了他一个眼神,“多谢郎君援手,但这个钱我们不能收。谢家有作坊有手艺,原本就有砌筑新窑的打算了,郎君要是对我们谢家白瓷有兴趣,不妨择日到涧西村与我父兄一叙。”
何掌柜笑眯眯道:“小娘子说得有理,投钱一事还是再议的好。二位损毁的瓷器就今日算结,请到这边柜台清点结算。”
“大哥,你去吧,我把方才碎掉的瓶子理一理。”
谢大哥看了眼几步之遥的柜台,“好,哥马上就好,拿了钱咱就回家。”
碎裂的是一个梅瓶。
高不足尺,细颈丰肩,瓶身线条柔和流畅,整个瓶子白中泛青,颇显娟秀。
谢织星蹲到地上捡碎瓷片,王蔺辰立刻去拿了把扫帚,“你小心手,扫一下得了,回头划个口子,我感觉你哥能把我撕巴撕巴给吃了。”
“这里的谢织星七岁摔下山谷,他一直很自责。”
“啊?哎,我也差不多这岁数,从水塘里爬上来的。”王蔺辰把碎瓷片收拢到一边,“你刚才说的余地是什么,展开讲讲?”
谢织星盯着他,“认真的?”
“当然,来都来了,而且,都找到队友了,干票大的!”
不远处的柜台旁,谢家大哥始终分了只眼睛给架子边嘀嘀咕咕的两人,何掌柜拨着算盘笑道:“小哥宽心,我家郎君性子冒失了些,却非浪荡之徒,少年人心性未定,主家才叫他到铺子里历练历练,他没有坏心的。”
眼见王蔺辰收拾完碎瓷片后规规矩矩站着,谢大哥神色缓和了些,“我头一回带妹妹到城里,也是我过于紧张,方才出手伤了你家郎君,对不住,我出赔礼。”
何掌柜微微一愣,继而宽和笑道:“不打紧,从前郎君在书院读书也常有磕碰,这点小伤不碍事。”
两人又说了几句,何掌柜坚决不要赔礼。
“我家郎君自幼有些奇思妙想,不甚拘礼,说的玩笑话还请莫要当真。”
谢大哥心中有数,这是指的‘五十贯’。
“自然,正如我妹妹所言,我们本就没打算要别人的钱。”
何掌柜眸带欣赏地看了眼谢家大哥。
塌窑卖瓷筹钱便可知其生存不易,但少年人的脸上全无苦色,对‘唾手可得’的外财更无贪念,反而更关心自家姊妹。
有这份品行傍身,没准还真叫郎君言中——鹏程万里确可期。
只是,从他家卖的瓷来看,手艺仍需精进。
何掌柜婉言收回五十贯的同时,王蔺辰也终于从‘老乡见老乡’的激动中抽身,他意识到,从家里拿点‘零花钱’是没什么问题,可要‘拿钱创业’就是另一回事。
队友拿到的开局是一手烂牌。
他这边却也没好到哪去。
王蔺辰神色微凝,看着谢织星道:“老王家的结构有点复杂,我想想办法,起个新窑得多少钱?咱们后续少说得开个店吧。”
谢织星问道:“你爹支持你创业?”
“咳,他就是嫌我碍眼把我扔到这店里看门,这几年管事的是我大哥,他有点儿阴。”王蔺辰压低声音,“他要知道我想开店,说不定会使坏。”
谢织星同情道:“你好像也挺水深火热。”
“哎,那怎么办呢?”
“办法倒是有一个。”谢织星盯着梅瓶碎片,“但你得帮我去搞点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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