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报道那天,钟湖正是最热的天气,萧江北岸的阳光比东山市还要毒辣,好容易完成报道流程,原地站了很久,一名志愿者发现了我,主动走过来,递来了一张校园地图,地图边缘卷了角,印着“钟湖大学”四个烫金大字,阳光下晃得人眼晕。穿过刻着校训的石拱门时,垂柳的影子在红砖墙上碎成一片,和东山的法桐不同,这里的垂柳,更多的是柔婉,而不是刚强。
走廊里飘着不同牌子的洗衣粉味,302宿舍的门虚掩着,在志愿者的引导下,我终于带着行李来到宿舍,在向她道谢后,我才推开宿舍的门,一个人收拾床铺,一个人装饰书桌。宿舍挺不错的,四人间,上床下桌。临行前,爸爸妈妈总是放心不下,说什么都要陪我一起来,我想看看离开了别人自己到底能不能办好一件事,于是,我自己一个人来到了钟湖。
我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又一个物件,拿出那张萧云念送的相片,我一瞬间恍惚,思绪飞向萧江南岸的江北,我想知道萧云念在干什么。在把东西一股脑堆放好后,拿出手机,给萧云念打去视频。对方还没接听,我看着手机里的自己,衣领有点歪,整理一下,脸上有一根头发,清理一下,身子有点歪,坐直了,正当我摆弄自己的脸想找到一个合适的表情时,手机振动一下,萧云念带着笑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萧云念举着手机的手有点抖,镜头里的自己总在晃,他慌忙把手机架在堆满书本的桌角,却发现角度太低,只能拍到自己的下巴。
“笨死了!你报道什么的都弄好了吧?萧云念,我想你了,你刚才干嘛呢?你想我了没?”
“想你了,可想了,虽然我们只相离三百多公里,我觉得就像三百个光年那么远……”他好不容易调好角度,手机却在书上一滑,他的脸又不见了,我只能看到他寝室天花板上有些陈旧的电风扇。
等他再次调好,我把手机举起,让萧云念环视宿舍一周,“怎么样?你那里呢?”
“羡慕,我这里的面积比你那里看起来小得多,对了,那天我塞给你的纸条……”
“收到啦,爱你!”
“云云让你爸爸妈妈养了?你放心吗?”
“对啊,你说云云在家里想我吗,它会不会茶不思饭不想……”
“就像我想你一样。”
镜头中,萧云念的眼神依旧那么炽热,仿佛下一秒就要穿过三百公里的距离,从镜头那边穿到镜头这边,我朝他笑了笑,给他抛了个媚眼。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网卡了!”
我想让他再说一遍。
“我说,我想你了!”
“你真的好擅长勾引我。”
“因为我喜欢你呀。”
他突然凑近镜头,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我衣领:“歪了。”我刚再次正好衣领,就看见他从身后拎出一盆月季,橙色花苞比照片里更鼓,“每天浇一次水,等你寒假回来就开了,到时候……”他突然顿住,耳朵又那么红扑扑的,那抹红从耳尖蔓延到整个耳廓,又蔓延到脸部。我们之间,又只剩下沉默与安静。
我想问他江北的宿舍有没有空调,想问他会不会像我一样对着陌生的天花板发呆,但话到嘴边只剩“吃饭了吗”。他说“晚上泡泡面”时,我突然想起老刘的云吞面,想起撞他那天清晨的蝉鸣。
“猴屁股一样,不和你说了,我东西还没收拾完呢,拜……”
“江毅!等等!”
他把下巴微微扬起,略略幅度摇动,看着他那要着火的眼神和那诱人水蜜桃一样的唇,还有那类似云云求玩耍的得意神态,我知道,他在索吻——一个相离三百公里的吻。
“mua ~好啦好啦,小狗一样,晚上再聊!”挂掉视频之前,我忍不住又给了他好几个隔空吻,直到视频挂掉好几秒后,我才意犹未尽地关上手机。看着杂乱无章的书桌,我叹了口气,继续埋头苦干。
门外一阵骚动,两位室友陆续到来,程也他们考到了更远的大学,我们的四人小组就这么被拆散了。室友们挺热情,见面也是热热闹闹。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突然提议:“我叫林杨,计算机系的,咱宿舍必须先整一顿!”他说话时总爱敲手指,像在打代码,“我爸说大学第一件事是认好兄弟,第二件事是别挂科。”
那个穿白衬衫的男生抬头推了推眼镜:“周明,中文系。”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怕打扰谁。后来才知道他是本地的,却总带着点疏离感。
林杨的建议得到了周明的同意,我也只好点点头,看了看时间,嗯,五点半,聚餐大概八点就能结束,八点和萧云念再视频,我可真是神机妙算。
“不是四人寝吗?那名同学呢?”
“哦,这个呀,赶巧了,排到咱寝室正好就剩下了咱们三个,你说这缘分啊……”
林杨大大咧咧的样子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到程也,我到教室有点晚,只能和程也做同桌,这一做就是三年,的确,缘分啊,说不清。
林杨找好了饭馆,左手拉着我,右手拉着周明一起下楼。下楼时,日光洒在校园,我环视一周,陌生的校园,陌生的室友,我的大学生活,就这么平平常常的开始了。
到了饭馆,林杨已经点好了菜,在询问我们有没有忌口之后,他确认了菜单,一直到菜上全,林杨一直在滔滔不绝,我逐渐被他的幽默吸引,也和他聊得火热,周明有时也忍不住被逗乐,不过相识几个小时,林杨就欣然把我们接纳为他的朋友。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林杨继续手舞足蹈时,一个醉汉径直朝邻桌的一个女生走过去,攥住手就要摸脸,他踉跄着撞翻了邻桌的啤酒瓶,玻璃碎在地上时,女生的尖叫像被掐断的弦。“小美人,陪哥喝一杯?”,他的手油乎乎的,抓着女生的手腕。我猛然发现,这个女生就是今天引导我的那名志愿者,这忙,不帮不行了。
那个女生在挣扎无果后朝我们发出求救的眼神,我们三个对视一眼,我正要起身朝那个女生走过去,林杨拽了拽我胳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女生的眼神扫过来时,我突然想起那天我被那群人殴打的无助,我需要帮助她,这既是帮助她,也是在帮助那天的我。
“哥,她酒精过敏!”,我笑着把女生往身后拉,醉汉的酒气喷在脸上,林杨他们两个把那个醉汉围起来,我把醉汉的手拽开,朝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哥,我女朋友,您喝多了吧?这样吧,我们给您点个汤,您醒醒酒?”那醉汉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在看到周围一圈后怂怂地走了,临走还不忘一句狠话“等着!”
醉汉走后,我们几个坐了回去,林杨正吹嘘着自己的英勇,那名女生走过来,面色羞赧,我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有点不知所措地向舍友们求救,还没等到得救,那名女生凑过来小声说:“加个微信可以吗?”
我还没同意,她已经把手机伸过来,显示出二维码。她的手机壳是透明的,里面夹着张照片:夕阳下的萧江长堤,和我手机壁纸里的角度几乎一样。
“我老家也在东山。”我喃喃道,拿出手机扫码加上了她的好友。她点通过时突然笑了,“真巧啊!说不定以前在萧江见过呢?”
加上微信后,我们就彼此告别分道扬镳了。回去路上,林杨拍了拍我的肩膀:“行啊江毅,还没开学呢就有艳遇了?”“啊?艳遇?”“这还不叫?人家都加你微信了!”
林杨还在打趣“老乡见老乡,缘分!”“只是朋友”,我对自己说,却莫名想起初雪时萧云念把我逼到栏杆上的眼神,莫名想到小说里那些占有欲很强的病娇男主。明明天气热得要死,我却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回去路上,林杨的胡言乱语我都没记住,我胡思乱想,艳遇?绝对不是!不过是天涯海角,老乡帮老乡罢了。
等回到宿舍,一看时间,已经将近九点了,我赶紧拿出手机想给萧云念打视频,却被那名女生的信息打乱了思绪。
“我是谭晓鹤,你叫什么呀?”
打字时我犹豫了很久,才发去了消息——
“我叫江毅”,发送后我立刻点开和萧云念的对话框,发现他在八点发了一个问号,我在对话框输入“今天帮了个东山老乡,加了微信”,想了想觉得不合适,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改成“宿舍聚餐遇到点事,所以才晚了。”
发完消息,我等待着萧云念的视频,继续收拾着行李箱。从底层翻出临走前妈妈往里面塞的那袋东山特产的桂花糕,说“钟湖没有这口甜”,当时嫌沉差点扔回去,现在倒成了思念东山的念想。
窗外的钟湖开始起风,吹得窗外的树都跟着摇晃。我拿出手机,想给萧云念发“风好大”,却看见他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我把你的照片摆在床头了,晚安。”
好吧,晚安,钟湖的第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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