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山，已经是日暮时分。
萧云念开着车在高速上，夕阳的光打在车里，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能看到夕阳的每一天，我都会想起我们一起走在夕阳下的每一次。”
“你能再给我讲一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故事吗？”
这是我问他这件事的第三次。
“那天，也是这么一个夕阳时分……”
他的故事，我听了三次，却在每次听完后怅然若失，在每次听完后，我都想让他亲口对我说第二遍，第三遍……直到我把他的故事铭刻在记忆中，永远不抹去。
“我只看到了你……”
他的故事，我听了三次，却在每次听完他说这句话之后都会有所触动。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每一次，他的琥珀色的眼睛都亮亮的。
到市区，天色已晚。
“你家在长宁路北对吧？”
萧云念有些漫不经心问道。
“……我不想回家。”
“那……去我家？”
“不想去……”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就感到后悔。我怎么会这么蠢，说出这么蠢的话。
“你别多想，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在哪里都可以。”
他眉毛挑了一下，点了点头。
“说好陪你在东山逛一逛的，今天，我开车带你去看东山每一条街道的风景。”
萧云念转动方向盘，车子朝着市中心开去。
“看，这里就是我出生的医院。”
他放下车窗，窗外微微有些闷热的空气吹入车内，这时，我的身体似乎才明白知道，我已经回到了东山。
“这里是我的小学。”
汽车继续向前驶去，路边的路灯一个又一个向后，行人，流浪猫，叫卖声……一个平凡的东山的秋天，却因为我身边的这个人而与以往有些不同。
萧云念继续和我介绍路边的建筑，介绍过去十八年里我错过他的一切，介绍过去十八年里我不了解的他的一切。
“看！萧江的法桐，又黄了。”
萧江的水汽吹来，带着熟悉的树木的味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第一次约会，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我们所有的第一次，几乎都是在这里发生的。”
萧云念一边说，一边减慢车速，他点了点车内显示屏，开始播放音乐。
What if what if we lrun away
What if what if we left today
What if……
“还记得这首歌吗？我给你唱的第一首歌。”
“这不是你艺术节上唱的《YOUTH》吗？你给这么多台下的人唱的，哪里是给我唱的？”
“笨蛋，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那时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
萧云念很放松地哼起歌词，汽车经过萧江时，他小声开口唱起来——
“And when the lights start flashing like a photobooth.And the……”
他的嗓音，还是和一年前一样。
“And the stars exploding we'll be fireproof……”
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想唱歌，接着萧云念没唱完的歌词唱了下去。萧江的水依旧向东流去，一年前如此，一年后也如此。不过一年前我还没爱上他，一年后我的身边多了一个我爱的人，多了一个爱我的人。
“你唱歌很好听。”
“你唱歌也好听。”
我们对视一眼，在经过萧江东大桥的最后一根栏杆时，我们异口同声唱起了下一句歌词——
My youth my youth is yours.
一曲终了，萧云念在屏幕上划开划去，播放了另一首歌。
“我再带你看一次萧江北路吧，在你回钟湖之前。”
车子右转，驶入萧江北路。熟悉的钟楼，熟悉的长椅，熟悉的栏杆。
漫长的前奏之后，是一首英文歌。
“你知道这里有多少棵法桐吗？”
我把手伸到窗外，去触摸东山的空气。
没等萧云念回答，我勾了勾他方向盘上的右手。
“112棵。”
“哇，不愧是我的男朋友，你怎么什么都懂。”
他的语气洋溢着夸张的赞美。
“去年初雪那天，我们走在一起，我一棵一棵数的。”
“其实那天我忍不住想要吻你……”
“我知道。”
副歌的旋律很抓人，萧云念的手指在方向盘上不自觉打着节拍。
“还记得那些照片吗？那些……偷拍我们的照片……”
“记得，我更记得你眼角的伤。”
我倚在窗上，看着窗外的法桐。
“其实，我很感谢那些照片，如果不是那些照片，除夕夜那天的场景就只能留存在我们的记忆之中……萧云念，因为那些照片，我才知道，我离不开你。”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我回过头来，看见萧云念嘴角的一抹笑。
“什么啊？”
“像一只可爱的发呆的小兔子。”
他转了转眼珠，还在假装思考。
“对啊，身边有一只大色狼，小兔子又有什么办法呢。”
车子很快驶过112棵法桐，萧云念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子停下。
“停车干嘛？”
“陪我一起。”
他伸手揪了一下我扒在车窗上的手指。
“我们一起，再走一遍这条路吧。”
萧云念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他一迈步，我也跟着迈步。他一停下，我也跟着停下。就像我是他的小狗，他在遛狗。
“江毅，追上我！”
萧云念奔跑起来，衣角飘起，在我手上拂过，他跑出去很远，我才开始奔跑。
我们奔跑着，奔跑在法桐树下，我们奔跑着，奔跑在萧江长堤，我们奔跑着，奔跑在一年里见证了我们太多太多的道路上。
可我却好像追不上他，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他的背影。
他已经跑到了路的尽头，路的尽头，是蓝底白字的标识——
萧江北路。
他站在那里，喘着粗气，笑盈盈地等着我跑来。
“你没追上！”
他折返回去，这次我没有等待，直接开始追他。
他跑得很快，直到尽头我才抓住他的衣角。
“追上啦！”
他抱住我，我们像两个傻子一样在路上蹦蹦跳跳地笑。
萧云念钻回车里，我也跟着钻回去。他还在笑，眼睛一直看向我，我感到车子里很闷热。他掏出车钥匙想继续开车，我抬起身体，靠向他那边，给了他一个吻。
“我追上你了……”
我的话，被他嘴里的空气打断了。我脑袋里一下子没了要说的话，只有他的呼吸声。不够，不够，我不喜欢浅尝辄止。我扣过他的头，我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那首英文歌，终于到达**。
Even in the line of fire,
When everything is on the wire,
Even up against the wall,
Our love is untouchable.
记不清我们吻了多久，也记不清我们在他家里缠绵了多久，第二天的早晨八点，我坐上了回钟湖的高铁，是萧云念提前订好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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