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光陰，如細沙般從指縫間流過，靜默無聲卻又處處留下痕跡。
週一清晨，四十五歲的肖瑜站在衣帽間的鏡前，俐落地繫上絲巾。鏡中的她，褪去了年輕時的尖銳與青澀，眉眼間多了份從容與沉穩。身後，六十三歲的胡盧柏悠閒地靠在門邊，手中端著兩杯剛煮好的咖啡，眼中滿是欣賞與愛戀。
「看來今天有個重要的會議？」他將其中一杯遞給她，語氣溫和。
肖瑜接過咖啡，輕啜一口，嘴角微揚：「一個難纏的大客戶，對方代表以挑剔聞名。上次差點把業務部的小陳罵哭。」她語氣平靜，聽不出絲毫緊張。
胡盧柏挑眉，似笑非笑：「需要『總經理』給點建議嗎？」
「不必，」肖瑜自信地笑笑，眼中閃著狡黠的光，「『胡先生』昨晚已經給過足夠的建議了。剩下的，該讓『肖副總監』自己處理。」
是的，肖瑜在三年前晉升為部門副總監，成為總監林振宇最得力的左右手。這並非因為她「總經理夫人」的身份從未曝光，而是實實在在憑藉自己的能力與成績獲得的認可。林總監常笑說，有肖瑜在，他能安心將大半部門事務交託，專注於戰略規劃。
來到公司，肖瑜立刻投入工作。會議室內，氣氛果然如預期般緊張。客戶代表處處刁難，對提案的每個細節吹毛求疵，甚至幾次試圖人身攻擊。
若是從前的肖瑜，恐怕早已按捺不住脾氣，與對方針鋒相對。但此刻，她只是靜靜聆聽，不時點頭記錄，直到對方發洩完畢，才從容不迫地開口：
「李總，我非常理解您對品質的要求，這正是我們重視這次合作的原因。」她先肯定對方，隨即話鋒一轉，語氣溫和卻堅定，「您剛才提到的第三點技術規範，其實我們在第二版草案中已經做了調整，或許您還沒看到最新版本？」
她示意下屬立刻遞上最新文件。一位年輕的男性專員——張理翔——迅速將文件送上，動作俐落專業。肖瑜向他投去一個讚許的眼神，繼續道：「至於交期問題，我仔細評估過團隊的負荷與能力。只要我們在本週內確認最終規格，我有信心能如期交付。當然，這需要貴團隊的密切配合。」
她不急不緩地陳述，既維護了團隊的尊嚴，又給對方鋪了台階下。最終，客戶代表收起了鋒芒，會議得以順利進行。
會後，張理翔感激地對她說：「副總監，謝謝您。剛才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要不是您及時解圍...」
肖瑜拍拍他的肩，溫和地說：「記住，面對挑剔的客戶，不需要畏懼，也不需要對抗。理解他的核心需求，用專業引導他，這就夠了。你今天表現得很鎮定，文件準備得也很充分。」
這一幕，恰好被偶然路過會議室的胡盧柏看在眼中。他沒有打擾，只是站在玻璃門外，眼中滿是驕傲與感動。他的小魚，真的長成了能獨當一面、庇護他人的大樹了。
下班回家，肖瑜脫下高跟鞋，長舒一口氣。胡盧柏早已回家，正窩在沙發上，戴著老花眼鏡研究新買的咖啡機說明書，神情專注得像個面對新玩具的孩子。
「回來啦？」他抬頭，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迎上來，自然地接過她的公事包，「今天順利嗎？聽說你們拿下了那個難纏的客戶。」語氣中帶著明顯的驕傲。
「嗯，還不錯。」她微笑著看他忙碌地為她拿拖鞋、倒水，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晚餐時，胡盧柏狀似不經意地問：「今天看你指導那個年輕男下屬，很有耐心嘛。他叫...張什麼來著？」
肖瑜正在盛湯，聞言動作一頓，抬頭看見丈夫極力掩飾卻依然泄露出一絲在意的表情，忍不住失笑：「胡先生，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張理翔才二十八歲，在我眼裡就是個孩子。」她放下湯勺，走到他身邊，捧起他的臉，認真地說：「在我眼裡，除了你，其他男人都只是背景板罷了。」
胡盧柏這才滿意地笑了，將她拉進懷裡：「這還差不多。我的胡太太眼光當然是最好的。」
外人絕對無法想像，在商場上運籌帷幄的胡總經理，在家裡會是這般模樣——會因為煮出完美的溏心蛋而得意洋洋，會和她搶電視遙控器，會窩在沙發上枕著她的腿小憩，甚至會偷偷吃她藏在櫃子裡的巧克力。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完全放下「總經理」的身份，做回一個輕鬆甚至有些孩子氣的胡盧柏。
晚餐後，兩人依偎在陽台上看夜景。胡盧柏忽然輕聲說：「今天看到你在會議室裡的樣子，想起很多年前，你還是個會為了一句批評就整晚睡不著的小丫頭。」
肖瑜靠在他肩上，笑了：「那還不是某個老師教得好。」
沉默片刻，胡盧柏的聲音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憂慮：「小魚，我六十三了。有時候會想，要是哪天我走得早，你一個人該怎麼辦...」
肖瑜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所以你要好好保持健康，陪我久一點。別老是偷吃高糖分的東西，記得按時運動。」
她語氣輕鬆，但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他們之間十七年的年齡差，是個從不提及卻始終存在的課題。
胡盧柏將她搂緊，輕吻她的髮頂：「好，我答應你。為了我的小魚，我會努力活到一百歲。」
夜風微涼，陽台上的燈串發出溫暖的光芒。他們相擁的身影倒映在玻璃窗上，彷彿已經這樣相互依偎了一輩子。
十年蹤跡十年心。他們走過了磨合與試探，終於在這段關係中找到了最舒適的姿態——既是相愛的夫妻，也是彼此最堅實的依靠。只是誰也不知道，命運早已為他們準備了最艱難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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