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週六的午後，陽光透過書房的百葉窗，在地板上劃出一道道溫暖的光柵。胡盧柏臨時被一通電話叫去公司處理急事，肖瑜則在家享受難得的閒暇時光。她決定趁這個機會整理書房裡那個總是堆滿雜物的櫥櫃。
櫃子深處，除了一些舊檔案和書籍外，還有一個胡盧柏慣用的皮革公文包——不是他平日用的那個，而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卻保養得極好的舊包。肖瑜記得這個包，是他還是部門主管時常用的，後來換了更符合總經理身份的公文包後，這個就被收了起來。
她本想將它拿出來擦拭一下，卻發現包的重量有些不尋常。好奇心驅使下，她拉開了拉鍊。
裡面沒有文件，沒有報表，只有一整疊精心封好的信封，整整齊齊地排列著。信封是那種他偏好的厚棉紙材質，每一個都用工整的筆跡寫著日期，卻沒有年份，只有月份和日期：「致小魚，於一個思念我的清晨」、「致小魚，於一個需要勇氣的午後」、「致小魚，在我們結婚紀念日當天」...
肖瑜的手指微微顫抖地抽出其中一封。信封沒有封死，裡面是一張他慣用的信紙。她展開信紙，那熟悉的、剛勁中帶著溫柔的字跡瞬間映入眼簾：
「親愛的小魚：
如果你正在讀這封信，那說明我這個囉嗦的老先生已經先一步去探路了。別哭，記得嗎？我答應過要比你勇敢。
今天應該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吧？我猜你大概又忙得忘記給自己買禮物了。記得去我們常去的那家珠寶店，我已經預訂好了今年的禮物，就跟老闆說是我讓你去的...
最近天氣多變，記得把衣櫃裡那件駝色大衣拿出來掛著，你總是等到冷了才想起來要找...
還有，別因為難過就不好好吃飯。我讓陳媽記下了你愛吃的菜譜，就放在廚房左手邊第一個抽屜裡...」
信紙的末尾，他寫道：「永遠愛你，無論在不在身邊。你的盧柏。」
肖瑜一連看了好幾封。這些信內容各異，有的是純粹的情書，回憶他們相處的點滴甜蜜；有的是實用的生活指南，告訴她家裡重要文件放在哪裡、該如何處理保險事宜、甚至哪家銀行的理專值得信賴；還有一些是鼓勵的話語，為她可能面對的低潮時刻預先準備好安慰與支持。
每一封信，都是一個無聲的承諾，一份超越生死的守護。
她坐在地板上，背靠著書櫃，淚水不知何時已經模糊了視線。她想像著胡盧柏是在怎樣的心情下，一字一句寫下這些信件——那個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男人，卻如此細緻地惦記著她未來生活的點點滴滴。
這時，開門聲響起。「小魚，我回來了。臨時有個國際視訊會議，處理得晚了...」胡盧柏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腳步聲漸近，「你在書房嗎？」
當他走到書房門口，看到坐在地板上的肖瑜，以及她手中那些散落的信件時，話語戛然而止。他的表情從驚訝轉為溫柔的理解。
「你...發現了啊。」他輕聲說，走到她身邊坐下，沒有試圖解釋或掩飾。
「你什麼時候開始寫這些的？」肖瑜的聲音帶著哽咽，舉起手中的信紙，「還這麼多...」
胡盧柏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從我們結婚後就斷斷續續在寫。有時候出差在飯店睡不著，就想寫點什麼給你。」他笑了笑，眼神有些靦腆，「我知道這可能有點傻，一個大男人做這種事...」
「一點都不傻，」肖瑜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你這個傻瓜...為什麼要這麼細心...為什麼要這麼好...」她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襯衫。
他輕撫她的背，像安撫孩子一樣溫柔：「因為我比你大這麼多，很可能會先離開。我希望那時候的你，不會感到孤單，不會不知所措。我希望你知道，即使我不在了，我的愛和照顧依然會陪伴著你。」
肖瑜抬起淚眼朦朧的臉，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說不定...說不定是我先走呢？人生無常，誰說得準呢？」
胡盧柏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搖頭：「別亂說。你還這麼年輕，身體又好...」
「我是認真的，」肖瑜注視著他的眼睛，語氣變得輕柔而脆弱，「其實...我有時候會自私地想，如果能比你先走，或許是一種幸福。因為被留下來的那個人，真的太痛苦了。我知道這樣想很自私，但是...」
她的話被胡盧柏的食指輕輕按在唇上止住了。
「不要這樣說，」他的眼神無比溫柔，沒有絲毫責怪，「人生如何，我們誰也控制不了。但如果真要我選擇，我寧願是你留下來，因為你比我堅強，也比我有更多活下去的理由。」
他捧起她的臉，認真地說：「但既然你這麼擔心，那我答應你——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是你先離開，我向你保證，我會好好地活下去，連你的份一起活著。這樣可以嗎？」
肖瑜點點頭，淚水再次湧出，但這次帶著釋然的笑意：「這可是你答應我的，不許食言。」
「絕不食言，」他輕吻她的額頭，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不過，我們最好還是一起活到很老很老，老到誰也分不清誰先誰後，最後在同一天手牽手離開。這樣最好，對吧？」
「嗯，這樣最好。」肖瑜依偎在他懷裡，輕聲應和。
然而在胡盧柏心中，他始終認為這只是一個不會發生的假設。他的小魚那麼年輕、充滿活力，怎麼可能會先他而去？他寫下那些信，是為那個他認為必然會發生的未來做準備——他先離開的未來。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看似不可能的假設，有一天會成為他們必須面對的現實。而此刻許下的承諾，將會成為支持他走過最黑暗時刻的力量。
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灑滿書房，將相擁的兩人籠罩在一片溫暖的光暈中。那些散落在地的信件，靜默地見證著這份超越生死的愛與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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