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佛茨没有拒绝庞德的触碰，而是将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对方的手上，将恶毒的欺诈藏于温柔的面具之下，谎言不需要任何技巧伪装，真实地连他自己都要相信了：“这次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我的孩子，我的身边只剩下你了，你会听母亲的话，对吗？”
庞德没有丝毫犹豫，承诺脱口而出，他的姿态多么低微，语气近乎乞求：“当然，母亲，无论您说什么，我都会去做，我会让您满意的.....请不要再抛下我了，母亲，您不在身边的日子，每一秒都是煎熬，无异于身处地狱。”
他实在太需要他了，以至于迷失了自我。
原来无论生物与否，只要拥有了自我意识，都存在被精神欺骗的可能性。
一直以来，佛茨醉心于被他人无条件依赖的掌控感，他总能从此过程中病态地、源源不断地获取多巴胺，几乎要在愉悦的快感中迷失自己。
“母亲.....道捷·科尔斯特那个家伙，他怎么还待在您身边？区区一个实验体，六年前以至于现在，您却一直对他很放纵.....？”庞德突然发问，他咬牙切齿，把不满写在了脸上，他无数次窥视二人的互动，嫉妒几乎要让他发疯。
佛茨安抚似地拍了拍庞德的手背，语气好似提醒，抑或是警告：“实验需要庞大的数据支撑，我的每一步都服务于实验结果。好孩子，你会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吧？”
此时的庞德就像一只兴奋的宠物犬，手部肌肤的触碰根本满足不了他对佛茨狂热的想念。
趁佛茨还没反应过来，庞德得寸进尺，竟抱住了他，他那充满占有欲的拥抱，如同被毒蛇阴冷缠绕：“母亲，我是您唯一的孩子，只有我能得到您的认可，我才是您最得意的造物。”
冰冷的，庞德的身体就像尸体一样冷硬，令人不适的、完全失去了活人的气息，浑身上下散发出血的味道，死神似乎一直在他的头顶萦绕。
不知道为什么，佛茨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了道捷的身影，与冰冷的庞德不同，道捷身体上的任何地方都柔软而温暖，他存在的每一刻都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对于利益的精准计算，佛茨甚至能将自己的身体物化，理性支配了他的一切，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献出自己也会成为一种手段。
纵使心里万般不愿，佛茨还是配合着庞德的表演，他不仅没有推开他，而且用更加柔和的声线安抚对方：“当然，我的孩子，你永远是我无法替代的一部分。”
通过饮品店透明的玻璃，蝎子远远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二人的相拥、安抚、耳语，究竟是多么亲密的关系，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蝎子本身就未打消过对文森的怀疑，他也从未接纳文森介入军方的任务，如今看到他与自卫军成员这般过密接触，心中更添一笔不信任的疑虑。
“什么东西能让菲克·尤尔先生看得这般入迷？”道捷出现在了蝎子身后，他笑着问道，然后顺着蝎子的目光望去，却只瞧见了庞德一个人。
“那个亚洲人和文森关系不一般......”蝎子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所见描述给道捷听。
道捷听罢只是垂下了眸，薄唇紧抿，若有所思。
比起对文森的怀疑，道捷发觉自己其实更在乎他与庞德的秘密关系，理智思考中竟混入了冲动的嫉妒，不知不觉中，那个人似乎已经占据了他的大半心思，连道捷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自己是疯了吗？或许是疯了吧。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好兆头。
——
取水遭遇变异鸟类事件过后，马珀斯立即向上级汇报此事，正因如此，第三分队近期内没有被指派危险的外出任务，这更加便利了道捷小队熟悉地形，以及摸清自卫军的内部情况。
不得不说，基地的安保措施做得很好，并且有安排持械人员24H无死角巡逻，普通群众则需要靠每日定量的劳动换取食物，以维持基地日常运行。下层人员虽然吃不饱，但也不至于饿死，在这里，几乎不需要担心生命安全，乍一看，基地似乎是世界末日中最后一片净土了。
入了夜，商场内部听不见外面怪物扰人心神的嘶吼，基地一旦到熄灯时间，四周一切都变得静悄悄。为了节省太阳能源，除了外部巡逻岗的探照灯，三楼以下全部处于漆黑的休眠状态。
佛茨似乎与基地两大高层都关系匪浅，他类似于现代国家重视的高级人才，不仅接受与高层人员同等的待遇，还能带回普通人接触不到的情报，每天很迟才回来休息，那个时候，不少人早已进入了梦乡。
今晚更迟了，佛茨被灌了点酒，身形晃悠，一个人走在昏暗的应急通道里，绿莹莹的安全标识忽明忽暗，颇为不稳的脚步声在楼梯间里孤独地回荡。
来到饮品店前，玻璃门大开，他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绕过满地睡袋，来到吧台，坐上了自己常坐的椅子，跟往常一样，居高临下观察着一切。
队员们的睡眠条件很简陋，不过是在饮品店的空地铺上睡袋，就连领队马珀斯也不例外，佛茨不禁感慨起三楼与一楼的云泥之别。
虽然没开灯，但佛茨意外地能看清道捷的面容，他在装睡，闭着眼，呼吸平稳，肌肉紧绷，肯定在佛茨踏入之前就警觉地醒了过来。
即使如此，佛茨还是看入了迷，借着酒精的作用，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六年前的反侵略战争中。
那时，A国携带新型生物武器登入，骚扰沃克斯州沿海地区，中央军被大批量进驻沃克斯州，派入法拉丛林，协同政府军作战。
A国所谓的新型生物武器，其实是一种基因杂交病毒，通过CRISPR技术修改病毒基因，使其攻击痛觉神经但不破坏生命体征，搭配气溶胶传播，能有效瘫痪敌方部队行动能力。
道捷全队也在作战之中不幸中招，不少成员都在极度的痛苦之中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道捷，为了破坏敌军计划，主动请求成为**实验对象，这场关于解药的研究自然也落到了专门研究病毒的佛茨手里。
他是佛茨目前迄今为止的，最能忍受疼痛的实验体。
佛茨虽然不关心他姓甚名谁，也不关心他的来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自愿当实验体？政治家们难道给了你努力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名利吗？”
“.....为了国家。”他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单词，那被咬烂的、鲜血淋漓的嘴唇，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为了国家不被欺辱，为了其他士兵兄弟不再被生物武器折磨——多么崇高的目的啊。
佛茨对此嗤之以鼻，他断言道:“你坚持不下去的，全身持续性灼痛只是个开端，它还会伴随着触觉过敏，让你的痛觉神经变得更加脆弱敏感，而且会留下不可逆的后遗症。”
佛茨看见冷汗布满了他的额头，道捷的脸色苍白的好像一张纸。
道捷攥紧了拳头，用力地闭上双眼，语气似乎带了些许祈求意味:“那就快点拯救我吧，博士.....”
这是一周以来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结束完一天的工作，佛茨坐在办公室里，第一次翻开了道捷密封的档案，然后在一本崭新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他的名字——道捷·科尔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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