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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渊寂血灼夜

洞穴幽深,寒意彻骨。

老者引路找到的这处崖壁缝隙,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巨岩崩塌后形成的狭窄石罅。入口被几丛坚韧的枯藤遮掩,内部仅容两三人勉强蜷身。地面是冰冷的岩石,唯一的光源是华玄烬用最后一点气力生起的一小堆篝火。火焰跳跃着,在嶙峋的岩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非但不能驱散洞内厚重的阴冷,反而更衬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孤寂与绝望。

华玄烬小心翼翼地让暄时渊倚靠在相对平整些的石壁上。素白的衣衫被暗红的血迹浸染了大片,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暄时渊双目紧闭,长睫在苍白如雪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动着华玄烬紧绷的心弦。那曾经如山岳般沉静、如渊潭般深邃的力量感,此刻消散殆尽,只剩下令人心碎的脆弱。

“大人……大人他……” 老者(华玄烬后来得知他姓吴,是这荒村废墟唯一的幸存者,十五年来如同幽灵般守在这片死地)跪坐在一旁,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将几根刚挖出来、还带着新鲜泥土的褐色根茎递过来,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暄时渊腰间那枚黯淡无光的归墟引玉坠,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祈求,“这是……老山参的须子,吊命的……快……快给大人含上……”

华玄烬接过那几根沾着泥土的根须,指尖冰凉。他掰开暄时渊冰冷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将参须小心地塞入其舌下。做完这一切,他脱力般跌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大口喘息。胸口被星璇反冲的内伤阵阵抽痛,左腕璇枢环的裂纹处更是传来持续的、如同被蚂蚁啃噬般的灼痛。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袭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看着火光映照下暄时渊毫无生气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巨大的无助感攫住了他。引星阁的追捕、气运乱流的凶险、甚至“灾星”的污名,都未曾让他如此恐惧过。因为那时,无论多么狼狈,总有一抹沉静的白影在身旁,如同定海神针。而此刻,这根支柱倒了,轰然倒塌在他面前。

“他……他会死吗?” 华玄烬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问向身旁同样忧心如焚的吴伯。

吴伯布满皱纹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更加愁苦,他用力摇头,又像是要甩掉什么可怕的念头:“不!不会的!大人是归墟引的传人!是……是能镇住那妖镜的人!老朽等了十五年,才等到这一天……大人不能有事!”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枚玉坠,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归墟引……归墟引还在!它一定能护住大人!”

归墟引……

华玄烬的目光也落在那枚温润却黯淡、甚至多了一道细微裂纹的玉坠上。是它,在祠堂那千钧一发之际,刺穿了妖镜的核心。也是它,承载了暄时渊几乎全部的力量和……反噬。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犹豫和决然,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枚冰凉的玉坠。

嗡——!

就在指尖触及玉坠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悸动感,如同沉睡心脏的搏动,猛地从玉坠深处传来!与此同时,他体内那因重伤和恐惧而沉寂的灵光流焰,仿佛受到了某种古老的召唤,竟不受控制地、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璇枢环上的裂纹处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呃!”华玄烬闷哼一声,触电般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那玉坠。

“怎么了?!”吴伯紧张地问。

“它……它在动!”华玄烬指着归墟引,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刚才……我感觉到了!”

吴伯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如同回光返照:“动了?!归墟引有反应了?!快!快!大人有救了!传说……传说归墟引需命主之血温养,遇劫不灭!快!把你的血……滴在玉坠上!”

“血?”华玄烬一愣。

“对!血!”吴伯激动得语无伦次,指着华玄烬手腕上带着血迹的璇枢环,“你是大人选中的人!你的血……你的血里带着和大人同源的气运!只有你的血能唤醒归墟引!快!救大人!”

命主之血?同源气运?

华玄烬脑中一片混乱。他看向暄时渊毫无生气的脸,又看向那枚仿佛在无声呼唤的玉坠。没有时间思考这诡异传说的真假,没有时间去权衡利弊。吴伯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希冀,和心底那无法承受失去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

“好!”

他不再犹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拔出别在靴筒里的一把短匕——那是他亡命生涯中唯一的防身之物。冰冷的锋刃在火光下闪过寒芒。他毫不犹豫地,用尽力气,在左手掌心狠狠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嘶——!”剧烈的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鲜红的血液如同决堤的溪流,瞬间涌出,染红了整个手掌,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

他忍着剧痛,将鲜血淋漓的手掌,颤抖着、却又无比坚定地,按在了暄时渊腰间那枚归墟引玉坠之上!

温热的、带着少年蓬勃生命力的鲜血,瞬间浸透了冰凉的玉坠表面,渗入那道细微的裂纹之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

嗡!!!

归墟引玉坠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夺目的青白色光芒!那光芒不再柔和内敛,而是带着一种灼热的、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的凛冽气息!玉坠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华玄烬的掌心下剧烈震颤起来!那道细微的裂纹在光芒中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吮吸着滚烫的血液!

“啊——!”华玄烬感觉自己的手掌仿佛要被这灼热的光芒和玉坠的吸力生生熔穿!钻心的剧痛顺着伤口蔓延至整条手臂,体内的灵光流焰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瞬间沸腾咆哮!璇枢环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裂纹肉眼可见地扩大!他眼前发黑,几乎要痛晕过去!

然而,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被玉坠疯狂吞噬的、属于他的血液和沸腾的灵光流焰,并未消失,而是通过玉坠这个奇异的媒介,化作一股磅礴而灼热的暖流,如同奔腾的岩浆,汹涌地反向注入了暄时渊冰冷的身体!

“呃——!”昏迷中的暄时渊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瞬间涌起不正常的潮红,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急速转动!一股微弱却顽强的生机,如同被投入死灰的火种,开始在他体内重新点燃、挣扎、搏动!

华玄烬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被那枚贪婪的玉坠疯狂抽取,注入到暄时渊体内。剧痛、虚弱、眩晕感如同巨浪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他只能凭借一股“绝不能放手”的执念,死死支撑着,将手掌牢牢按在灼热的玉坠上!

他能“看”到——或者说,是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炽烈的、带着他鲜明印记的银色星辉洪流,正通过归墟引的桥梁,蛮横地冲入暄时渊沉寂枯竭的经脉!那力量狂暴而灼热,与他体内原本沉静如渊的力量属性截然不同,如同冰与火的碰撞!所过之处,暄时渊的经脉仿佛被烈焰灼烧,痛苦地抽搐着,却也在这狂暴的冲击下,被强行唤醒、冲刷!

“坚持住……撑住……”华玄烬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在暄时渊染血的衣襟上。他低声呢喃着,不知是在对暄时渊说,还是对自己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又仿佛漫长如一个世纪。

归墟引玉坠爆发的光芒终于开始缓缓收敛,那恐怖的吸力和灼热感也逐渐减弱。玉坠表面的裂纹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弥合了一些,光华内敛,却比之前多了一丝温润的血色光泽。

华玄烬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带着满手的鲜血,重重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掏空。左腕的璇枢环黯淡无光,裂纹狰狞,似乎随时都会彻底崩碎。

而石壁下,暄时渊身体的痉挛停止了。脸上的潮红褪去,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却变得悠长而平稳了许多,不再是那种令人心碎的微弱。他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虽然依旧没有醒来,但那沉重的死寂之气,已然被一种深沉的、如同冬眠般的沉静所取代。

小小的洞穴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华玄烬粗重痛苦的喘息,以及吴伯压抑的、喜极而泣的呜咽。

少年用几乎流尽的鲜血和撕裂自身的痛苦,强行点燃了渊潭深处那缕将熄的星火。夜,依旧深沉寒冷。但血与火交织的灼热,终究在这方死寂的囚笼里,撕开了一道通往生机的缝隙。代价沉重,前路未卜,唯有少年那微弱却倔强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不屈的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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