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凝神静气，结果坐地铁这一个多小时里全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连中途换乘都没能打断胡乱涌起的思绪。回忆不受控制，如同翻腾的丝线，涌动着将灵魂包裹起来，在漆黑无光的隧道里偷偷化茧，迅速硬化，试图成为庇护所。
完全没能做到养精蓄锐，沈怀瑾略感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出手机告诉陆观澜自己已经出站，沈怀瑾打开地图软件，在收藏夹里划拉了一会儿，找出地址打车。
早饭本来就没吃几口，此时已经快消化完了，沈怀瑾等着车，感觉胃在抽搐。
理智告诉他应该吃点东西，但还是胃口全无，实际上，这种胃里空空的感觉，反而让时不时感觉反胃的沈怀瑾更有安全感，这意味着他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
但胃里太空对身体不好，没办法，他拿出通勤包里早就准备好的水杯，抿了一口。
小区内香樟成林，华盖如云，墙角有邻居种的向日葵，坐拥一隅。阳光亮的有些刺眼，沈怀瑾一下车，就感觉浓烈的暖意打在背上，他望着家的方向，却没感觉到热。
步入林荫的瞬间，一股冷意漫了上来，恍惚间，沈怀瑾甚至怀疑方才瞥见的烈日当空是自己的错觉。
胃里翻腾的感觉在沈怀瑾站在家门前时攀登到了顶峰，他缓了又缓，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告诉陆观澜他已经到了。
沈怀瑾掏出手机，看到对方给他发了一些安抚的话，感觉自己的胃像是被一只手顺了顺毛，安静了许多，没有继续在他身体里拳打脚踢。
不过手指还是有点无力，打字不是很顺畅，沈怀瑾本来想直接发语音，刚开口惊觉自己的声音现在也虚的厉害，上滑取消，索性语音转文字。
［我已经到了，本来感觉告诉你你会担心，但之前已经告诉你出站了，我怕你以为我出意外没到。］
［总之我要进去了，等好了我再给你发消息。］
他刚要息屏，结果手机震了震，是陆观澜秒回了。
［我知道了，我准备开车出来接你，已经在车里了，到时候在地铁站附近等你。］
［我不担心，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也要相信你自己。职场上你无往不利，在这里也一样。］
沈怀瑾心中一颤，吸了口气，回他了个小猫收到的表情包。
［怎么办，我好像更爱你了。］
虽然包里有带钥匙，但是沈怀瑾这次回来没有提前打招呼，怕何婉容吓到，便还是选择了敲门。
以往回家，他都会提前和何婉容打招呼，这样直到他真正回家之前，每一天对方都会很期待。
这一次没说，因为沈怀瑾担心出柜后母亲落差太大，承受不住。
她可能是在忙，过了一会儿才来开门，刚看到他就一脸惊喜的样子。
“回来啦？好几周没回来了都，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都没什么菜，你的床我前两天刚收拾过，今晚留下来过夜吧？”
看着何婉容的眼神，那种不忍开口的感觉便又出现了。
沈怀瑾在客厅坐下，看着何婉容忙前忙后地端饭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和她一起端。
今天是周六，沈立也休息在家，一直在卧室床上躺着看手机，两只脚搭在沙发扶手上。
听到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的视线短暂地离开手机，往外瞥了一眼，等听到何婉容从厨房走去开门的脚步声，便又落了回去。
现在正是夏天，他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松垮的短裤，腰腹上的赘肉一览无余。
沈怀瑾端着菜在从客厅到厨房往返，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沈立，余光瞥见那一片肉色，没忍住皱了皱眉。
等饭菜都被端上桌了，何婉容朝房间里一喊，沈立抓耳挠腮地施施然出来了，沈怀瑾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裤子大腿处的面料被他抓的皱皱巴巴，他深呼了一口气，在被注意到之前，舒展开了眉头。
吃饭时，沈怀瑾坐在老位置上，对面是何婉容，右手边是沈立。
很想早点回去见到陆观澜，可现在开口，虽然位置方便他和沈立互殴，但饭菜估计要么被沈立泼自己身上，要么打翻成一片，自己气急离开，沈立夺门而出，最后还是何婉容收拾一地狼藉，好不容易收拾完，还要出门去找沈立。
沈怀瑾咬了咬嘴唇，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歇下了现在开口的心思。
仍旧吃不下什么东西，但是，这说不定是最后一次吃到家里的饭了。
想到这，他机械地往口中塞饭，每一口都得咀嚼很久才能咽下去，努力地想记住这个味道，只可惜此时食不知味，只是徒劳。
吃饭的动作太慢，引起了何婉容的注意。
“是外面天太热，没胃口吗？”
沈怀瑾一惊，抬头露出一个有点僵硬的微笑，掩饰道:“啊，对，今天太阳太晒了，很热，而且早饭刚吃不久，没什么胃口。”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没有多少是真的，就像是何婉容为了缓和父子关系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粉饰太平。
这个家早就成了一具空壳，看着心肺俱全，温热尚存，摸上去却冰冷僵硬，内里没有一丝活气，不过是凭着旧日的一点点惯性，在人间勉强地拖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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