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吻的声音将苏清从晃神中拉回。她立刻站直发软的双腿，紧跟上前。
门开了一条缝隙。门外走廊的景象，比她们想象的更为惨烈。
昏暗的走廊映入眼帘，空气中灰尘更浓，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散落的行李、翻倒的垃圾桶、墙上触目惊心的喷溅状暗红痕迹，无声诉说着灾难爆发时的恐慌。
一些宿舍的门敞开着，里面黑漆漆的，如同张开的嘴，不知隐藏着什么。另一些门则紧闭着，门把手上甚至能看到干涸的血手印。
林吻的目标明确——楼梯间。
她并未走直线，而是巧妙地避开意识中那几个灰蒙蒙的感应点，紧贴墙边阴影前进。她试图保持步伐的迅捷安静，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脚步不复全盛时期的轻盈，落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苏清紧随其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林吻垂在身侧的左手上。
那只手看似自然摆动，但指尖却在不易察觉地微微蜷缩、旋即又强迫性地舒展，循环往复，仿佛正在自主地、顽强地对抗着某种正从伤口处悄然蔓延的僵硬与麻痹。
通往二楼的防火门虚掩着。
林吻在门前停下。这一次，她的【战场直觉】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来自于门上方的活性反馈。
“嗬……”一声低沉的、无意识的嘶吼从楼梯上方传来！
一只穿着睡裙的女生丧尸正在二楼的楼梯平台上漫无目的地原地打转，背对着她们。
林吻没有丝毫犹豫。她对苏清做了一个“原地等待，警戒身后”的手势，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压住手臂伤口传来的刺痛和身体的虚浮感，如鬼魅般无声地蹿上楼梯。——就在那只丧尸似乎有所察觉、刚要回头的瞬间，柳刃刀冰冷的刀锋已从后方精准刺入，深深没入它颅骨与颈椎的连接处。
然而，刀锋没入的刹那，林吻手臂肌肉因过发力过度而难以抑制地微微痉挛了一下。
她迅速拔刀，就势在丧尸的睡裙上擦净刀锋，将身体重量靠在扶手上喘息了半秒。
随即才向楼下的苏清打了个跟上的手势。
从二楼到三楼的过程相对顺利，只遇到两只被关在楼梯间角落、不断用头撞着防火门的丧尸，林吻选择无视，直接快速通过。
终于，她们来到了三楼。
三楼的走廊同样寂静而混乱，但似乎比一楼“干净”一些。林吻变得更加警惕，她没有沿着主走廊前进，而是迅速拐进了一条侧廊。这里的宿舍门牌号显示是“3XX”序列。
最终，她在一扇看起来与其他宿舍别无二致的门前停了下来。
门牌号：307。
苏清注意到，这扇门的猫眼似乎被从里面用什么遮挡住了，一片漆黑。而门把手上方，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刻意划过。
林吻的【战场直觉】对普通人类的敌意感知范围是30米，她仔细感应着门后的动静。
——一片空白。没有感知到任何人类的意识或敌意。这和她离开时一样。
但她并未放松。超凡的直觉无法替代物理的检查。她依然蹲下身，用手指极其仔细地抹过门框底部的缝隙。
她在检查她设置的“密封线”——一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透明鱼线，两端用极薄的特殊胶带固定在门框和门板上。
如果门被强行打开过，这根线一定会断。
鱼线完好无损。
直到这时，林吻紧绷的唇角才似乎微微松弛了一毫米。从贴身口袋摸出一把普通铜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锁舌收回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接着将门推开一条缝隙，侧身快速闪入，随即反手将苏清也拉进屋内。伴随着一声轻响，门被关上并反锁。
直到此刻，门锁落下。
确认了门外暂无危险，只有远处隐约的抓挠声，林吻才仿佛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允许自己彻底放松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她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了冰冷的门板上，缓缓地、深深地吐出一口带着明显颤音的浊气。一直强行压抑的剧烈心跳此刻才如同擂鼓般撞击着她的耳膜，手臂的伤口和全身过度使用的肌肉后知后觉地传来阵阵酸软与刺痛。
实验楼那东西带来的冰冷战栗，仿佛还残留在脊椎末梢。
她迅速扫视整个宿舍——很好，没有人进来过。床下她囤积的物资依然堆得鼓鼓囊囊，散发着食物与瓶装水那令人安心的气息。
饥饿感与舌尖的苦涩再一次涌了上来。
另一边，苏清环顾这狭小却安全的空间，身体一松懈，剧烈的疲惫便如潮水般涌上，让她几乎想直接瘫坐在地。
目光下意识地追寻着屋内唯一的动静来源——林吻。
此刻林吻脱去了那件略显紧身的粉色卫衣，露出里面的深色短袖。她的身形偏胖，约有一百四十斤，手臂和后颈圆润，看不出明显的肌肉线条。
苏清的视线有些模糊，眼前的身影似乎晃了一下，恍惚间竟与记忆里那个路灯下怯生生的、问她需不需要帮忙的胖女孩重叠了一瞬。
下一秒只见林吻已经撕开一个牛肉罐头，甚至没用叉子，直接用手抓起冰冷的肉块就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粗糙的进食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效率，立刻将那份恍惚击得粉碎。
……她还是林吻吗，她还……记得那晚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肌肉的酸软和喉咙的干渴就强行占据了她的全部感知。她咽了口唾沫，干燥的喉咙摩擦得发疼。
不仅仅是性格与战斗力的蜕变，更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冰冷与坚硬。她杀伐果断，心思难测，几乎找不到从前那个怯懦少女的影子。
就在这时，她看见林吻将一包饼干随手放在了离她更近的那边。
动作很自然，自然得像是不经意。
苏清微微一怔。
然而，没等她细想，林吻身上那股混杂着血腥、汗水和尘土的浓重气息便钻入鼻腔，刺鼻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活人温度，将她从短暂的晃神中拉回。
苏清的心脏忽然轻轻一颤。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的神色。
如今，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只会哭泣的软弱者。林吻也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可怜。
林吻依旧满足的大口进食，等脂肪和蛋白质滑入胃袋，带来实实在在的满足感，驱散了些许虚弱。
她又拧开一瓶水，灌了几口。冰凉的水流划过喉咙，让人放松不少。
林吻靠在桌子旁，只觉得眼皮沉重如山，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她索性闭上眼睛，任由一种虚脱般的空白占据脑海好几秒。
——这是身体在强制关机，迫切要求恢复。
另一边，苏清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仰靠在一旁。
在短暂的、近乎昏厥的静止之后，林吻才艰难地重新聚拢起一丝精神。她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惯性，或者说是一种深植于求生者本能的不安，强迫自己将意识沉入那片微光界面。
这一路风驰电掣，逃亡得过于惊险，根本无暇分神，所有积压的提示此刻才如同延迟的弹窗，一条条缓慢地浮现出来。
【获得能量值640！】
【获得大量经验值！】
【发现高纬生命体！】
【个人等级提升至 Lv.3！】
【技能【战场直觉】熟练度提升！预警精准度微幅增加。】
【技能【刀域】熟练度提升！能量消耗微幅减少，持续时间微幅延长。】
【遭到腐蚀伤害并感染未知神经毒素！！】
【触发：成功从“高维腐蚀性生命体”的威胁中逃脱，并剥离其部分组织样本后，解锁【图鉴】功能的【高维生命】分页。】
【生命逐渐降低！】 【生命逐渐降低！】
【生命逐渐降低！】 【生命逐渐降低！】
【生命逐渐降低！】
【生命逐渐降低！】
突然蹦出来的警告，让她的目光瞬间沉凝。
来不及想别的了，现在疗伤最重要。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臂。简单的包扎下，那股阴冷的麻痹感正顽固地向下扎根。
“啧。”一声极轻的咂舌，带着明显的不耐与厌烦。
这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苏清抬起头，恰好看到林吻盯着自己手臂时那副冰冷又嫌恶的表情，以及她眉心因不适而蹙起的细微褶皱。
包扎的绷带缝隙下透出的不正常的红肿，甚至隐隐有一丝极淡的灰败色泽。
医者的本能瞬间压过了疲惫。她刚吃了两口压缩饼干，喝了两口水，便赶紧撑着发软的身体，挪近了一些，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你的伤口……必须马上重新处理一下。那怪物的粘液毒性很强，只是之前简单的冲洗和包扎根本压制不住。”
林吻抬眼看她，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冰冷稍稍融化。
紧接着将自己受伤的手臂干脆地伸了过去，一副全然交托的姿态，但紧抿的唇线和依旧锐利的目光表明，她仍在监控着每一个步骤。
苏清对她的注视毫不在意，目光在刹那间变得沉静而专注，仿佛外界纷扰皆已隔绝。
她利落地拣出所需的医疗物品，全神贯注地开始处理那截临时绑上的绷带，动作细致而平稳。
当伤口完全暴露时，两人都吸了一口冷气。
之前的溃烂范围明显扩大一圈，伤口边缘不再是鲜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仿佛组织已经坏死。更令人心悸的是，几条细如发丝、却清晰可见的灰黑色线状痕迹，正沿着皮下的血管网络，像恶毒的藤蔓般向上悄然蔓延了寸许。伤口散发出的不再是单纯的血腥味，而是一股极淡的、与那“腐蚀怪物”如出一辙的酸腐气息。
“比我想象的更严重…”苏清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腐蚀性破坏了组织，毒素还在扩散。必须把所有被感染的组织肉块全部清理掉，否则我的治愈能力估计也效果有限。”
她拿起生理盐水，看向林吻，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会非常疼，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疼。你必须忍住，绝对不能动，否则我没办法下手。”
林吻没答话，只是左右扫了一眼，顺手拿过旁边一个空金属罐头盒，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用牙齿紧紧咬住。然后朝苏清重重地点了下头，额头上已然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冰冷的生理盐水冲洗下去，带来的却是灼烧般的剧痛。林吻的身体猛地一僵，咬紧金属的牙齿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瞬间绷紧，但那只受伤的手臂，却依言死死定在原地，纹丝不动。
苏清先尝试动用能力，但蓝光闪烁后，伤口内的毒素仅被逼退少许，坏死组织毫无变化。她然后凝重地说：“不行，毒素已经和坏死组织纠缠在一起，我的能力没法直接分离，必须先把这些坏死的部分挖掉！”
她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深吸一口气，指尖再次泛起微弱的蓝光，轻轻拂过伤口边缘。这是最后的尝试。
然而，蓝光过后，那些灰黑色的丝线仅微微退缩了一丝，坏死的组织纹丝不动。“果然不行…”她低语，语气更加凝重。
随即，她不再犹豫，直接拿起经过火焰简单消毒的镊子和手术刀片，屏住呼吸，开始彻底地刮除那些发灰、发黑的坏死组织。
每一次下刀，每一次夹取，都伴随着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声响。她的动作稳定得可怕，全神贯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需要拯救的肉块组织。
林吻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她的额发和后背，身体抑制不住地发出细微的颤抖，喉咙里溢出被金属压抑后的、模糊而痛苦的闷哼。
但她真的没有动。
终于，所有肉眼可见的坏死组织被清除，露出了底下虽然红肿、却不再是灰败色的新鲜肉芽。苏清立刻倒入大量消毒碘伏，棕色的液体带来的刺激让林吻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
紧接着，她又给她口服了抗生素和强效止痛药。
接下来，她开始运用自己的能力彻底清除毒素并进行治疗。
指尖泛起的幽蓝色光芒，透着一股令人安宁沉静的气息。轻轻覆盖在那处被挖开的深坑上，苏清集中全部精神力，试图将毒素彻底净化。然而，就在此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头痛打断了她。她蹙起眉头，视线恍惚了一瞬，本来挺直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林吻也察觉到了异样。她很清楚，这是在使用能力时过度消耗精神力的表现——精神力透支所带来的反应。
望着苏清苍白的脸，林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似乎有所犹豫。但最终，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咬紧牙关，强忍疼痛，继续接受治疗。
终于，苏清松了口气，虚弱地说道：“好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随后，她用厚厚的无菌纱布覆盖住伤口，开始用绷带一层层缠绕、施加压力。她的动作依旧平稳熟练，直到最终打结固定，确认伤口已妥善处理，一直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下来。
直到这时，望着林吻几乎虚脱的狼狈样子，再看向自己也不听使唤、微微发抖的手指，苏清忽然有些想笑。她脑海中闪过林吻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竟生出几分报复的快意——方才挖肉的时候，她故意多用了几分力气。
林吻吐掉嘴里已经被咬变形的罐头盒，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但那股阴冷的麻痹感，似乎真的被遏制住了，剧痛也转变成了可以忍受的钝痛。
她看了一眼几乎瘫坐在地上、脸色比纱布还白的苏清，又看了看自己被妥善处理、包扎整齐的手臂。
沉默了片刻，她用没受伤的右手，将一瓶汽水和好几包能量最高的巧克力棒、压缩饼干，推到了苏清面前。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算是认可和感谢。随后补充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冰冷：“吃了。你需要恢复精神力。”
可还没等到苏清回应，就见她本想收拾纱布和器械的手指忽然一松，纱布滚落在地，而她甚至连俯身去捡的力气都没有了。
视野开始旋转、变暗，一阵强烈的眩晕如浪潮般袭来，彻底将她吞没。她身体一软，无声地向前倒去，额头轻轻抵在林吻未受伤的腰间，彻底失去了意识。
林吻看着瞬间晕倒在自己身侧的苏清，瞳孔骤然一缩。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臂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已无法做到。
仿佛是对苏清倒下的回应，她自己的身体也终于发出了最后的抗议。持续的高强度战斗、大量失血、神经毒素的侵蚀，以及刚才清创时几乎令人休克的剧痛——所有曾被肾上腺素和强大意志力强行压制的伤势，在这一刻，随着安全的降临和苏清的倒下，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爆发。
她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耳畔的所有声音——包括自己沉重的呼吸与心跳都迅速远去，化作一片空洞的嗡鸣。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被快速从身体中抽离，一种无法抗拒的沉重感将她拖入深渊。
“糟……”
一个模糊的念头尚未成形，她的头便重重地向后一仰，后脑勺“咚”一声轻撞在桌沿上。随后，她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歪倒在一旁，陷入了深度的、毫无知觉的昏迷之中。
狭小的宿舍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遥远模糊的嘶吼，此刻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两个瘫倒的身影，一个蜷缩在地，一个歪靠在床边，如同暴风雨后沙滩上搁浅的幸存者，将生命完全托付给了这片短暂的宁静。
时间，在这片寂静中失去了意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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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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