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视线齐刷刷地看向沈岁,在没人注意的地方,祝卿安的嘴角噙了一抹得逞的笑。
祝怀瑛拍着沈岁的后背,语气担心得不行,“哎哟岁岁呀,是不是烫到了?慢点喝啊,吹吹,再多吹吹了再喝。”
沈岁满脸通红,不是烫的,是羞的。她望着祝卿安,那人没给她分来半点儿眼神,就好像刚才那话是沈岁的错觉一样。重活一次,沈岁觉得是越发看不懂祝卿安了。
沈岁舌头打结,磕磕绊绊道,“没,没有婆婆,我没烫到。”她垂头,“我再多吹吹,多吹吹……”
祝卿安将削了皮的苹果递到祝怀瑛眼前,“婆婆,吃苹果。”
祝怀瑛咬了一口左看看右看看,见祝卿安收着水果刀忙又道,“安安呐,你给岁岁也削一个呗。”
沈岁吓得忙摆手,“不,不用了婆婆,不用麻烦了,我不吃,留着您吃吧。”
“不麻烦的,岁岁你大老远跑一趟,我跟安安本就应该尽尽地主之谊,要不是我现在还在医院里,也不会让安安领着你待在这儿。”祝怀瑛指指床头柜上那一大袋苹果,“喏,还有好多呢,都是桂芳提来的,安安她不喜欢吃苹果,这一大袋子自从提来就没见少过,我这一天呐也就最多吃上一个。牙不行。”
“放了两天了,要再不吃就该坏了,坏了怪可惜的,毕竟都是钱呐,也是桂芳的心意。岁岁你就当帮帮婆婆,代婆婆消几个。趁婆婆出院前我们赶紧把它们都消灭,不然等出院那天桂芳瞧见又该叨叨我半天了。”女人眯眼笑着,眼尾的皱纹堆在了一起,显得很是慈祥。
她指指耳朵,悄声对沈岁道,“我这耳朵呀都被桂芳叨出茧子了。要不是安安天天在这盯着我,我早就把这苹果分给那些小孩了。”
祝卿安噙笑,“婆婆,我听得到的。”她又拿了一个苹果削起皮。
祝怀瑛忙闭紧嘴朝沈岁挤眉弄眼。
沈岁被逗笑,她对祝卿安道,“不麻烦安安姐,我自己来吧,其实不削皮也可以的,我洗洗就好了。”
祝卿安望向祝怀瑛,祝怀瑛握住了沈岁摊开的手,“行了岁岁,你就让安安来吧,今天下午的饭还是你连做带送的呢。削个苹果而已,安安她都说了喜欢你,哪里又还愿意让你自己来。”
祝卿安手上的动作有所停顿,她没说什么。
祝卿安刚才那话果然不是她的错觉,沈岁急得张口,“婆……”
“而且啊,这带皮的水果还是削皮吃的好。”祝怀瑛打断她,“岁岁啊,婆婆跟你说,你们现在啊可不比我们那个时候,我们那个时候,甭管是树上长的,还是地里刨的,那都是拿起来放衣服上擦擦就能吃了。”
“再瞧瞧现在,那个剂啊这个剂啊的一打,哎,好看倒是好看的,又大又圆的,但哪比得上以前让人吃得放心?所以岁岁啊,你千万记着婆婆的话,带皮的水果一定要削皮吃知道了吗?安安从小啊我也都是这么跟她讲的。”
祝怀瑛的话说完,祝卿安手里的苹果也削好了,她伸手递给沈岁。
“谢谢。”沈岁不好意思地接过苹果,乖巧地朝祝怀瑛点头,“我记住了婆婆。”她张口咬下一块果肉,脆脆的,分明还是记忆里的味道,但却越嚼越甜。
因为这是祝卿安亲手给她削的。
想到这,沈岁心里像是裹了蜜。她垂下脑袋,尽量放缓咀嚼的速度,那双盯着咬得坑坑洼洼的果肉的双眼也失了焦。
祝怀瑛一直注视着她,见她越吃越慢,越吃越无力,心中有些担心。她问,“岁岁,你是不是也不喜欢吃苹果啊?怪婆婆,婆婆不该一直强叫你吃的,你要不喜欢吃就不吃了,没关系的。”她摸摸沈岁的脑袋。
沈岁心中一暖,“没有婆婆,我喜欢吃的。”
很喜欢,只要是祝卿安给的,她怎么会有不喜欢的?她只是不想吃得太快,不想让它消失得太快。太过美好的东西,沈岁总想小心翼翼的珍藏。
就像这苹果,像那张便利贴,那瓶早已空了的牛奶盒,那双拖鞋。
还有……
祝卿安。
沈岁的睫毛颤了一下,光是在心里默出这三个字都足以让她心跳加快。
天彻底黑下来前,祝卿安起身将开着透风的窗户关上。裤兜内的手机突然传来一声来电震动,祝卿安掏出看了一眼后面色有些凝重。
沈岁的视线一直放在祝卿安身上,见此,她多少已经猜到电话会是谁打来的。
上辈子的祝卿安人际关系很简单。她从还没断奶的时候就被祝怀瑛带着。祝怀瑛没退休前是畔溪小学的语文老师,出了名的严厉。
祝卿安的小学、初中都离不开祝怀瑛的教导。祝卿安第一次走出畔溪,是在中考结束后,因为考入六高,加上复读一年,她借住在姑妈家整整四年。
高中的祝卿安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回畔溪看望祝怀瑛的。一方面是因为繁重的学业,另一方面则是要帮她姑妈看店。这样的日子持续到祝卿安进入江大。
就沈岁上辈子所了解到的,祝卿安的母亲冯予嫣和祝怀瑛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在祝卿安的印象里,祝怀瑛对冯予嫣从来没有过正面的评价。
“安安,是不是那个女人的电话?”祝怀瑛的脸色当即冷了下来,“你去,跟她说,我死了,你看她还回不回来?”
“婆婆……”沈岁回望祝怀瑛,祝卿安生气时候的样子和现在的祝怀瑛如出一辙。
祝卿安眉头蹙起,她什么都没说,握紧手机推门走出病房。沈岁望着祝卿安的背影,眼中满是担心,她伸手为祝怀瑛顺着气,转身又给她递去水杯。
房内安静了一阵,祝怀瑛剧烈起伏的胸脯渐渐平复。
女人感激地拍了拍沈岁的手背。
祝卿安离开的时间并不长,祝怀瑛喝口水的功夫病房门就再次被推开。
祝卿安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沈岁能清楚的感知到祝卿安此刻的心情十分的不好,一如上辈子的最后,她假冒沈岚拉开祝卿安家门的那刻。
“时间不早了,婆婆,你早些休息。”祝卿安扶着祝怀瑛躺下。
沈岁忙起身。
祝怀瑛拉住了祝卿安的手腕,“安安,她怎么说的?”
祝卿安摇着头将床头柜的台灯打开,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祝怀瑛没再问,她又拉住了沈岁,“岁岁,你跟安安回吧,晚上就住安安房里,让安安住我房里。路上注意安全,跟紧安安。睡前记得把门窗都锁好,别熬夜。”
沈岁看向祝卿安,见她没说什么忙乖巧点头,“好。婆婆也早些休息。我明天再跟安安姐来看您。”
祝怀瑛嘴角又扬起笑,“好孩子。回吧回吧。”
房内彻底暗了,房门开了又关。
沈岁紧跟祝卿安,依旧落后于她几步。夜里虫鸣不歇,不时传来几声蛙叫与之合奏。二人一路都很沉默,祝卿安不时回头看看沈岁,又或是停下来等等她。
桥上的风迷了沈岁的眼,开着探照灯的出租车从身后驶来。刺耳的喇叭声响起的那瞬,沈岁手快将祝卿安往桥栏的方向拉近。
出租车驶离,桥上的风车呼啦作响,沈岁的心跳如雷贯耳,她静视车牌,在心中默了两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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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心些。”沈岁从后绕到祝卿安左边。
祝卿安看着她,心头似有羽毛拂过一般。她收回视线,掏出手机拨拉着车票,冷不丁道,“我给你买票吧,明天就回去。”
沈岁猛地回头握住她的手机,二人脚步停了。
沈岁静视着她,“祝卿安,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把所有人都推开。”她声音轻柔,近乎乞求,“能不能试着依赖?我不走,我不回去,你不用给我买票,买了我也不走,我姐没来之前我是不会走的。我可以帮你的,我姐也可以的,我们真的很担心你。”
“依赖?”祝卿安反问,“沈岁,你想让我试着依赖谁?我还有谁能依赖?沈岚吗?还是你?还是冯予嫣!”她声音哽咽,眼尾泛红,逐渐崩溃,“没有了,都没有了,最后只会是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
没有人能永远让她依赖,冯予嫣抛下了她,沈岚也抛下了她。她曾经渴望的,沈岚承诺过她的都没了,她的一切在江城那个死寂夜里都没了。
沈岁心中作疼,她倾身拥住祝卿安,“我在的,我永远都会在的,祝卿安,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你还有我。”
这一刻,沈岁重生以来所有妄图从沈岚与祝卿安的世界抽离的念头彻底的土崩瓦解。她明白她离不开了,上辈子是,这辈子依旧。
滚烫的泪水模糊了祝卿安的视线,也打湿了沈岁的肩。
祝卿安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攥着沈岁的衣角,紧紧的。
“还有我姐。”沈岁难受地凝望着桥下闪烁的灯火,闭眼咽下几欲夺眶而出的泪。
祝卿安将沈岁推开,“沈岁,你有的时候真的很扫兴。”她郁闷地偏开头抹着脸上的泪。
沈岁从裤兜里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为祝卿安擦泪。
祝卿安难为情地抽过沈岁手中纸巾迈步走远。
沈岁几步跟上,祝卿安平心静气道,“沈岁,我和沈岚这辈子都没可能。不论婆婆这回有没有住院,我和沈岚都不会再有任何可能。这并不是我推开沈岚的原因。”
“那做朋友呢?就像过去一样。”沈岁追问,“不是因为婆婆,那是为什么?”
沈岁想不明白如果不是因为祝怀瑛生病,那又会是因为什么让沈岚和祝卿安的关系跟上辈子相比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朋友也不可能了。至于原因……”祝卿安转身,不答反问,“沈岁,你这次来,是帮你姐找我求和的?”
沈岁点头,“是。”
“那如果我一辈子都不打算和沈岚和解,你也要一辈子执着于这件事吗?”
“是。”沈岁目光如炬,“直到你也彻底讨厌我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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