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毕业太久，祝卿安已经想不起高三复读那年班上有过哪些人，她甚至连当时的班主任叫什么都要想好一阵才能记起。
沈岁呼吸一滞，思考着应该如何开口时视线内闯入祝怀瑛的身影。
女人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着从祝卿安身后靠近二人。她穿着松松垮垮的病服，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她眉眼温柔，鬓角染白，就是不说话也能给人一种书卷气。
一如上辈子沈岁和沈岚从祝卿安口中所了解到的祝怀瑛。
祝怀瑛打量着沈岁，沈岁同样也望着祝怀瑛。
女人开口终结了这诡异的氛围，“安安。”她视线顺着祝卿安的动作落到她手上提着的饭盒上，再次对上沈岁，“是安安的朋友吗？真是麻烦你跑一趟给我们送饭了。”
祝卿安没再和沈岁深究那个问题。她向护士道了谢，将饭盒放在了祝怀瑛怀里。
“没事的婆婆，不麻烦。我叫沈岁，三点水的沈，岁岁平安的岁。是……”沈岁提起饭盒，停顿一息补充道，“是祝卿安大学同学。”她走在两人旁边，“您可以叫我岁岁。”
祝卿安看了沈岁一眼收回视线什么都没说。
祝怀瑛笑着点了点头。
三人一路沉默着回到病房。祝卿安将女人从轮椅上扶起坐回病床，沈岁放下饭盒取来枕头垫在女人腰后，而后是小桌。
祝怀瑛依旧笑着，只不过看沈岁的视线带上了些探究。她注意到沈岁手肘处的创可贴，问，“岁岁，你这手是刚才那会儿弄的吗？”
祝卿安分着饭菜。
“嗯。不过没什么事，就是擦破了点皮。婆婆不用担心，已经上过药了。”沈岁不好意思地望向饭盒，“我应该当心些的。”
“没事没事，人没大碍就是最好。我这饭盒呐可结实着呢，怎么摔都破不了皮。”祝怀瑛慈爱地拍拍沈岁的手，“好孩子，你吃了吗？要不要跟我和安安一起吃点？”
她回头看向饭菜，嘴角霎时噙笑，“哦哟，看着不像是桂芳做的。岁岁啊，这是你做的吗？”
祝卿安捏筷的手顿了一下。
沈岁的脸又红了，“是。我下午到的时候看见婆婆的店门关了，遇上隔壁的阿婆，她听我说是祝……是安安姐的同学就开门让我进去等。隔壁阿婆跟我说安安姐晚点会回来拿饭。我想着帮忙，就跟隔壁阿婆问了婆婆和安安姐的口味，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胃口。”
“我过来前和隔壁阿婆已经吃过了，婆婆和安安姐快吃吧。”
祝卿安对沈岁“安安姐”的称呼并未在意，又或者说上辈子的她早已听习惯了。
祝怀瑛没再多问。
姥孙二人用过饭后祝怀瑛看向墙角桌上的水壶，对祝卿安道，“安安，我有些渴了，你去接点热水吧，等会儿也好给岁岁倒一杯。辛苦她今天跑一趟，来这么久连杯水都还没喝。”
“好。”祝卿安应了声朝墙角走去。
“我没事的婆婆，我不渴。”沈岁起身，“我去接水吧婆婆，让安安姐陪您。”
祝怀瑛拽住沈岁，“岁岁，你坐着，你陪着我也是一样的。安安她知道热水机在哪。”
病房的门开了又关。
沈岁认命般的坐下。
祝怀瑛住的是两人间的病房，隔壁床没有人。祝卿安离开后房内就只剩下沈岁与祝怀瑛。窗户开着，墙边的窗帘被几缕清风吹起，带去了不少苦涩药味的同时也让沈岁的心再次紧张起来。
上辈子的沈岁和沈岚一样并没有多少与祝怀瑛面对面的机会。尽管在江大时，每年的寒暑假祝卿安都会回畔溪，但沈岚却是从来没有来畔溪找过祝卿安的。她们第一次见到祝怀瑛是和祝卿安一起，在那冰冷又死寂的病房内。
再次想起祝怀瑛离世那晚祝卿安的样子，沈岁的心也依旧如刀绞。
沈岁陷入回忆的同时，耳畔也传来的了祝怀瑛的声音，“岁岁。”
女人连着唤来几声也没拉回沈岁的意识。她伸手摸了摸沈岁的脑袋，一滴滚烫的泪随之坠下。沈岁无措地偏开脑袋抹着眼尾，再回头时嘴角已是扬起笑，“刚才灰尘迷了眼睛，婆婆是叫我吗？”
祝怀瑛望着沈岁有些泛红的眼尾并未追问。她道，“嗯，婆婆是想问，岁岁今年多大了？”
“18了，婆婆。”
“嗯，比安安要小一岁。生日过了吗？”
“还没呢。”
祝怀瑛点了点头，她想着祝卿安的生日已经过了，又问，“岁岁家里还有哪些人？”
“高二前我和姐姐跟着妈妈生活，姐姐和我同岁。妈妈车祸去世后我和姐姐分开过一年，我跟着外婆，姐姐跟着奶奶那边的亲戚。上了大学后姐姐和我考到了一起，现在我们和外婆生活。外婆年轻的时候是会计，后面因为我和姐姐学过一段时间的法律，现在已经退休了。”
听得姐妹俩丧母，祝怀瑛眼中有泪光闪烁。
“那岁岁和姐姐的学费以及平常的生活费是？”
“妈妈走的时候给我和姐姐留了一套房子，高考结束后外婆将它从奶奶那边的亲戚手里拿了回来。我和姐姐平常的开销都是卖掉那套房子的钱。”
除此之外沈岁还有奖学金，沈春丽早年也还有积蓄，足够她们三人生活。
“岁岁外婆是江大本地人吗？”
沈岁如实道，“是。”
“岁岁大学呢，学的是什么专业？”
“计算机，姐姐和我一样。”
祝卿安的脚步声传来，门被推开。
祝怀瑛没抬眼，“岁岁有想好毕业后做什么工作吗？”
“应该会从事游戏开发相关的工作吧，姐姐也有这个打算。”沈岁看了祝卿安一眼，有些紧张，她不大确定，上辈子也没有多热爱这份工作。她之所以选择这条路，一部分是因为沈岚，更多的则是她不想离祝卿安太远。
跟在沈岚身边能让她偶而可以见到祝卿安，尽管依旧只能那般站得远远的，保持着该有的距离，克制着不该有的心跳，但对上辈子的沈岁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重来一次，沈岁做好了抽身的准备，但祝怀瑛突然这么问，沈岁还真的没想好未来还可以从事什么工作。她那么回答只不过想告诉祝怀瑛沈岚的想法。毕竟未来会和祝卿安在一起的是沈岚。
除了在面对祝卿安时沈岁总显得有些傻傻的，旁的时候她也是很敏感的。祝怀瑛这些问题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她在考察祝卿安身边的人，不论是朋友还有别的关系，这向来是家长们乐意操心的。
短暂的沉默后，祝怀瑛看了祝卿安一眼，笑问沈岁，“岁岁有喜欢的人了吗？”
沈岁嘴角的笑僵在脸上。
祝卿安倒水的手停了下来，她握着水壶把手回头看向沈岁。祝怀瑛的问题也是祝卿安想知道的，不是突如其来的想知道，是在上辈子就想知道。
在祝卿安的印象里，上辈子的沈岁从来没有对什么人产生过兴趣或者是喜欢。她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不说话的时候放在人堆里好像都是隐身的。她身旁出现最多的只有沈岚，其次是沈春丽。
祝卿安和沈岚在一起后才多了一个祝卿安。
那时候的祝卿安和沈春丽还开玩笑说沈岁是个姐控，恨不得寸步不离的跟着沈岚。沈岚则逗沈岁，说她这是上学那会儿学习学傻了，光学过一加一等于几，没学过喜欢一个人。
沈岁狡辩道：“学校确实也没教啊！”
想起那幕，祝卿安眼尾下意识弯了弯。
祝怀瑛看看沈岁，又看看祝卿安。
祝怀瑛和祝卿安的视线让沈岁如坐针毡，她红着脸再次选择沉默。祝怀瑛以为自己看破一切，她清咳了一声，“岁岁是个好孩子，我瞧着对安安也挺上心的，这还没放假，又是提前离校又是送饭的，大老远的从江大跑到畔溪来，还是个心细懂礼貌的。心细的好啊，会疼人，以后我要是走了呢，安安有什么委屈也有个人说。”
沈岁手足无措，她张口想解释，却被祝卿安抢先一步。
“婆婆。”祝卿安语气中带着些埋怨，她不喜欢祝怀瑛总把“死”挂在嘴边。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了。”祝怀瑛笑着，又看向沈岁，“岁岁啊，婆婆跟你说，安安是个面薄的，你要喜欢呢，可千万得脸厚点，不然……”
倒水的声音又响起了，咕噜咕噜的，在空寂的病房内显得格外明显。
“婆婆。”沈岁心慌地打断她，“其实我今天是……”
“沈岁。”
倒水的声音彻底停了，祝卿安端着纸杯走近。她深深看了沈岁一眼，模样像是在警告她不许提沈岚。
沈岁心虚地闭上了嘴。
祝怀瑛噗嗤一笑，她哪里会知道这二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她见沈岁畏惧祝卿安不行的模样欠身将沈岁拉近，“岁岁，你瞧吧，婆婆就说安安呐是个面薄的。”她拍拍沈岁脑袋，一副给她加油打气的架势。
沈岁无言以对，她握住纸杯埋头吹着开水。
雾气慢慢在她睫毛凝聚，水渐凉，她仰头灌入半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对面猛地传来祝卿安的话——
“婆婆，我可不是个面薄的。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不知道会多死皮赖脸呢。你呀，不止说错了，还看错了。”祝卿安削着苹果皮，“沈岁还没说喜欢我，是我喜欢她，我在追她，但她没答应。不过婆婆说追人要脸皮厚点倒是真的，我努力，再厚脸一点，争取让她早些同意和我交往。”
沈岁睫毛一颤，惊得含了半口的水“噗嗤”一声全喷了出去。万幸她转头及时，不然那被喷了满脸的就不是空气而是祝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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