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刘梓熙做志愿服务的第一个月，正巧赶上特教中心周年演出的活动，通知一发布，刘梓熙便陷入了惆怅当中。当她盯着活动消息出神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薄荷香气。
「在想什么？」谢予泽拍了拍她，比着简单的手势，一个月来刘梓熙的手语也大有提升，很多手势都可以看懂。
「周年演出，说是志愿者必须出一个节目。我在想给孩子们表演什么。」刘梓熙用手势回应着他，看到她的进步，谢予泽也很欣慰。
「你的手语越来越好了。」谢予泽夸她，「演出的话，表演你擅长的就好。」
刘梓熙点了点头，或许可以跳舞。
「我们可以一起表演。」谢予泽顿了顿，「我学过一点舞蹈，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做舞伴。」
听到这刘梓熙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吗？刚好我也会一点。」
谢予泽唇角微扬，从文件袋抽出几页活动计划表，当他用右手递过来时，纸张突然散落一地。他僵在原地，左手悬在半空，像是被无形的线拽住。
刘梓熙自然地蹲下收拾，嘴里不停：“林主任说孩子们最喜欢亮片装饰，我买了金蓝两色。对了，小雨要加一段独舞...”她抬头，发现谢予泽正凝视着她，目光柔软得像融化的琥珀。
“怎么了？”她递回整理好的计划表。
谢予泽摇头，在便签上写：「你从不刻意照顾我的右手」。
刘梓熙怔了怔。她确实注意到了——每次文件要滑落时提前伸手，在他拿不稳杯子时“恰好“需要借用，这些小小的掩护已经成了本能。
“因为...“她突然指向计划表，“这里我觉得需要改一改。”
谢予泽知道她在转移话题，却任由她拽着自己坐在椅子上。刘梓熙指着计划表上的内容，慢慢的说出需要改动的地方，微风轻抚，撩起了她的发丝，那是一股茉莉香，一时间谢予泽忘记读唇语，只是呆呆的望着面前的她。
刘梓熙见谢予泽看着她出神，摆了摆手，「你有没有在看呀。」
谢予泽点了点头，眼神躲避，耳廓不自觉的泛起了红晕。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小雨探头进来：「谢老师，王小明又抢我蜡笔了！」
当天晚上，刘梓熙收到了谢予泽的短信：「明天带孩子们去音乐厅彩排，你能来吗？」紧接着又一条：「还有我们的舞蹈。」
她回复完“没问题“，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长串语音，她点开第一条就听见：“熙熙，李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公务员，下周必须回来见见！“
刘梓熙把手机扔到床上。窗外，初夏的雨开始淅沥落下。她翻开手语教材，却看到自己不知何时在页脚画满了小小的音符图案。
与此同时，谢予泽的公寓里，一封烫金邀请函躺在茶几上。前女友林薇的照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旁边手写：“希望你能来，毕竟我们曾经那么默契。”
他端起咖啡杯，右手不受控地颤抖，褐色液体溅在请柬上。照片中林薇幸福的笑容渐渐模糊，就像两年前她站在病房门口说的那句：“我不能嫁给一个残疾！”
雨越下越大。谢予泽打开手机相册，划到今天偷拍的刘梓熙——她正蹲着帮小雨系鞋带，侧脸在阳光下像幅油画。他轻轻抚摸屏幕，仿佛能触到那份温暖。
——————
第二天彩排，音乐厅的宏伟让孩子们兴奋不已。刘梓熙正忙着分发演出服，谢予辰突然出现在后台。
“予泽。”他径直走向弟弟，“有个紧急文件需要你签字。”递来的平板电脑上显示着公司并购协议。
谢予泽皱眉，「我说过不再参与公司决策」。
“但30%的股权还在你名下。”谢予辰压低声音，“对方坚持要所有股东签字。”
刘梓熙假装没注意兄弟俩的争执，却听见谢予辰突然提到自己：“刘小姐，和我弟弟相处的怎么样？”
她惊讶抬头，谢予泽立刻站到两人之间，打出手语：「不要把她卷进来」。
“随口问问。”谢予辰微笑，“签完字我就走，不打扰你们...彩排。”
谢予泽最终用左手歪歪扭扭签了名。当他大哥离开后，刘梓熙发现他右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你还好吗？”她小声问。
谢予泽摇头，认真的看着刘梓熙的眼睛，「我没事，谢谢关心。」
正式彩排时，谢予泽让孩子们围坐在舞台中央的音箱周围。当音乐响起，他引导他们将小手贴在箱体上感受节奏。刘梓熙站在控制台旁，看着这个曾经拒绝所有康复治疗的男人，如今在努力帮助孩子们寻找音乐的魔法。
休息间隙，刘梓熙的手机突然响起。母亲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像一盆冷水浇下来。
她尴尬地后退：“我...我去接一下。”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斩钉截铁：“下周六必须回来相亲！你都二十七了，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刘梓熙偷瞄谢予泽，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她点头微笑，又转过身和电话那头说不要催。
挂断电话后，刘梓熙回到原位坐着，脸上的表情出卖了她，谢予泽突然打出手语：「你不开心？发生什么事了？」
刘梓熙摇摇头，比了个「催婚」的手势，没想到谢予泽却笑了。「也是，到了结婚的年纪，父母都会催婚。」
“那你家里人呢，会催你吗？”刘梓熙眨眨眼，期待着他的回答。
「不知道…」谢予泽苦笑，「没人会喜欢一个聋哑人的。」
谢予泽起身继续看孩子们彩排，而刘梓熙坐在原地看着他落寞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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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前两小时，后台弥漫着发胶和紧张的气味。刘梓熙对着更衣室镜子调整裙摆，蕾丝面料下她的膝盖微微发抖。这不是普通的表演——她和谢予泽要搭档完成一支手语舞蹈，作为特教中心周年庆典的压轴节目。
“紧张？”林主任帮她别好发卡，“你和谢老师排练得很完美。”
刘梓熙望向角落。谢予泽正闭目调整呼吸，白衬衫下肩胛骨的线条随着呼吸起伏。过去的几天，他们每天下班后都留在教室排练。他的右手虽然不能承重，但编舞时巧妙避开了所有托举动作。
「刘梓熙。」谢予泽突然睁眼，走近拍了拍她，递来一张纸条：「记得节奏变化时看我左手提示。」
她点头，发现他右手腕上戴着她送的护腕——浅蓝色，绣着小小的星星。上周排练他手腕旧伤复发时，她随口提过要送他这个。
「谢老师！」小雨冲进来，小手飞快比划，「外面好多人！有电视台！」
谢予泽蹲下整理孩子的领结，右手不受控地颤了颤。刘梓熙注意到他今天特意戴了助听器——只有在极其重要的场合才会这样。
舞台灯光亮起时，刘梓熙才发现观众席坐满了人。第一排赫然坐着西装笔挺的谢予辰，旁边是位妆容精致的女子，正凑在他耳边说话。谢予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身体突然僵直——那是他前女友林薇。
音乐响起，谢予泽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腰。前半段进行得很顺利，他们的手语动作如流水般契合。当刘梓熙旋转时，裙摆扫过谢予泽的裤管，像一片云掠过山巅。
变故发生在最后三十秒。按照编排，谢予泽应该用右手轻推她的后背，完成一个交叉换位。但当刘梓熙将重心后移时，他的右手突然失去力量——
观众席传来惊呼。刘梓熙感到自己正在向后倾倒，舞台灯光在视野中拉出刺眼的白线。千钧一发之际，她抓住谢予泽的左臂，借力完成了一个即兴旋转，最终定格在预定的结束姿势。
掌声雷动。谢予泽的表情凝固在完美微笑的面具下，只有刘梓熙能看见他眼中的惊惶。谢幕时，他的右手死死攥着裤缝，指节发白。
“完美救场！”后台工作人员围着刘梓熙称赞。她四下张望，谢予泽却不见了踪影。
她在空教室里找到他。谢予泽正用右手一拳拳砸向墙壁，骨节处已经渗血。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身，打出手语：「差点毁了一切！」
“但你没有。“刘梓熙向前一步，“我们完成了表演。“
「因为你在弥补我的错误！」他的手势又快又重，「我永远是个残缺的人，连最简单的动作都——」
刘梓熙突然抓住他鲜血淋漓的右手，小心的抚摸，谢予泽像被烫到般颤抖，却没有抽回手。她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一点一点的擦拭着他的手，而那里有车祸留下的永久性损伤。
“这支舞最美的部分，”她轻声说，“就是你设计时考虑到了右手的不便。那不是残缺，谢予泽，那是独一无二的你。”
谢予泽的睫毛剧烈颤抖。他慢慢抽回手，在便签上写字，笔迹因情绪激动而歪斜：「可我差点摔了你！」
刘梓熙这才明白他突然失控的原因。她正想回答，教室门被推开。谢予辰站在门口，表情复杂：“予泽，林薇来了，她想见你。”
谢予泽摇头，快速写下：“来羞辱我？”
“她说她想在出国前见你一面”谢予辰叹气，“所以…”
谢予泽冷笑一声，夺门而出。刘梓熙想追，谢予辰却拦住她：“让他静一静。顺便，”他递来名片，“有空可以聊聊，关于我弟弟的...状况。”
刘梓熙没接。走廊尽头，她看见林薇正对着手机说什么，注意到她的目光后，红唇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深夜十一点，刘梓熙站在谢予泽公寓楼下，她怕谢予泽多想，所以过来看看他，好在提前从林主任那里要到了谢予泽现在住地址。他窗口亮着灯，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她正要进楼门，却看见林薇从大堂走出来，边走边整理衣领。
两人在门口擦肩而过。林薇突然轻笑：“他右手不方便，连扣子都解不开，真是可怜。”她晃了晃手中的钥匙，“谢予辰给我的，说是帮忙'照顾'弟弟。”
刘梓熙的手紧握成拳。电梯上升时，她不断回想谢予泽今天在舞台上那一刻的眼神——不是惊慌，是认命。好像他早就预料自己会搞砸一切。
谢予泽的公寓门没锁。客厅里，他坐在沙发上发呆，余光好似看见了有人在，他头也不回地打手语：「出去」。
茶几上摆着半杯威士忌和一瓶止痛药。刘梓熙看见他右背上的绷带已经渗血，显然自己重新包扎过。
“你没事吧？”她直接问。
谢予泽猛地转身，眼中燃起怒火。他在手机上打字，机械音冰冷：“我哥同意她来，你也要来看我笑话吗？！”
刘梓熙夺过手机，直接对着他说话，确保他能读唇：“我是担心那个即使右手不便也坚持教孩子们跳舞的谢予泽！”
谢予泽怔住了，最终，他慢慢打出手语：「我不配。」
窗外，初夏的夜雨开始落下。刘梓熙拿起茶几上的药瓶，发现是强效镇静剂。她突然明白了谢予泽眼中那种熟悉的绝望——和她被裁员后走出大厦门口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留下陪你。”她放下包，“一会儿也行。”
谢予泽摇头，指向门口。但当他移动时，右腿明显跛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走路不稳。车祸的后遗症远比他表现出来的严重。
雨越下越大。刘梓熙走向厨房：“我先给你做点吃的。”打开冰箱时她愣住了——里面除了啤酒空空如也。料理台上积着薄灰，显然很久没开火了。
当她转身时，谢予泽正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眼中的防备稍稍松动。雨声透过窗户，像某种无声的哭泣。
突然，门铃响了。监控屏幕上，谢予辰撑着黑伞站在雨中，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谢予泽的表情瞬间结冰。
他快速写下：“请你从后门离开。我不想你卷入谢家的肮脏事。”
刘梓熙想拒绝，但看到他右手又开始不受控地颤抖，只好点头。临走前，她将一张纸条塞进他口袋：“记住，会有人喜欢完整的你，包括每一道伤痕。”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她看见谢予泽取出纸条，将脸深深埋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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