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市康复中心的物理治疗室里,谢予泽额角的青筋暴起,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治疗床上。电击疗法带来的刺痛从右手神经末梢一路窜到肩胛,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在肌肉里搅动。
“再来一组。”他咬着护齿套对治疗师含糊不清地说。
治疗师担忧地看向一旁的刘梓熙,后者红着眼眶点头。这是今天的第三组电击,已经超出医嘱强度,但谢予泽坚持要继续。
电流通过的瞬间,谢予泽的右手在束缚带下剧烈抽搐,指甲在掌心掐出四个月牙形的血痕。刘梓熙立刻握住他的左手,感受那修长的手指死死扣住自己的力道。
“够了!”当治疗师关掉仪器时,刘梓熙终于忍不住喊道,“今天就到这里好不好?”
谢予泽吐掉护齿套,苍白的嘴唇上有一排带血的牙印。他摇摇头,用左手艰难地比划:“再…来…一…次。”
这是孟姗被捕后的第二十七天。谢予泽腹部的刀伤已经拆线,但右手神经因旧伤叠加新创严重受损。医生说他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恢复右手功能,他却每天雷打不动地来做康复训练。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刘梓熙一边帮他按摩痉挛的右手一边说,“就是这种不要命的固执。”
谢予泽笑了,牵动干燥的唇裂开一道小口子。他低头用额头轻碰她的发顶,这是他们之间表达亲昵的方式。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刘母提着保温桶走来,看到女儿通红的眼睛立刻了然:“又加训了?”
谢予泽有些窘迫地想坐直身子,却被刘母按回床上。她打开保温桶,浓郁的草药香弥漫开来:“喝吧,胖大海炖雪梨,对嗓子好。”
这是谢予泽最近新增的训练项目——嗓音康复。虽然人工耳蜗让他能听到环境声,但车祸的损伤也让他的声带几乎退化。现在每天早晚,他都要对着镜子练习最简单的元音发音。
“阿——”谢予泽努力模仿语言治疗师的口型,喉结上下滚动,却只发出气音。
“很好!气流再强一点。”刘梓熙像个尽职的小教练,把手指贴在他喉结上感受振动,“想象你要把声音送到对面楼顶。”
谢予泽再次尝试,这次发出一个模糊的“啊”,短促得像婴儿的啼哭。刘梓熙却高兴得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你听到了吗?是'A'!标准的'A'!”
窗外的梧桐叶由绿转黄时,谢予泽已经能用右手写下自己的名字,虽然字迹歪扭得像小学生。而最大的突破发生在十月的某个清晨
刘梓熙正在厨房煎蛋,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谢予泽的下巴搁在她肩上,嘴唇贴着她耳廓,发出三个模糊但清晰的音节:“wo...ai...ni...”
煎铲“当啷”掉在灶台上。刘梓熙转身捧住他的脸:“你再说一次?”
谢予泽的耳朵红得透明,他深吸一口气,更准确地重复:“我...爱...你。”
这一次,刘梓熙听懂了。她踮起脚尖吻住他,咸涩的泪水滑进两人交叠的唇间。谢予泽收紧双臂,感受到怀里的身躯因抽泣而颤抖,就像他第一次捕捉到她说的“我爱你“时,自己胸腔里那种近乎疼痛的悸动。
初雪飘落的那天,刘母做了一桌家乡菜,还特意请来小雯和奶奶。饭桌上,谢予泽用恢复中的右手给小雯夹菜,引来小姑娘惊喜的欢呼,「谢老师的手好了哎」
“还差得远。”谢予泽缓慢但清晰地说出这四个字,发音标准得让刘梓熙筷子都掉了。
刘母笑着给谢予泽盛了第二碗汤:“慢慢来,日子长着呢。”她顿了顿,突然用手语比划,“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这个生涩但完整的手语问句让全场寂静。谢予泽的筷子停在半空,刘梓熙的脸瞬间红到耳根。小雯左看右看,突然拍手:「结婚!谢老师和刘老师结婚!」
谢予泽放下筷子,郑重地在手机上打字:“其实我已经准备好了戒指。”
刘梓熙瞪大眼睛:“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谢予泽继续打字,“在青江市就买了,一直放在抽屉最里层。”
小雯的奶奶笑了起来:“看来我们小泽早有预谋啊。”
谢予泽的耳廓瞬间红温了起来,是啊,他确实早有预谋,是刘梓熙为他讲述?月光?又或是周年演出,他对刘梓熙的感情是在不知不觉中出现的。
一个月后,刘梓熙和谢予泽又一次的回到了特教中心。
特教班的孩子们正在排练手语歌,谢予泽突然走上台,示意音乐暂停。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轮廓。
“刘、梓、熙。“他一字一顿地呼唤,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刘梓熙抬头,看到谢予泽单膝跪在舞台中央,右手托着一个蓝色丝绒盒子。全班孩子不知何时已经手拉手围成心形,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神秘的微笑。
“你愿意...“谢予泽深吸一口气,更清晰地继续,“嫁给我吗?“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镶嵌海蓝宝的戒指,像极了他们初遇那天的雨色。刘梓熙的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她冲上台抱住谢予泽,在他耳边连声说:“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孩子们欢呼着放飞事先准备好的彩色气球,其中一个气球下面挂着横幅:“刘老师,请当我们的师娘!”
婚礼定在次年春天。谢予泽的康复进展神速,已经能用右手流畅地书写,口语也能进行简单交流。婚礼前夜,谢孟凡特意从国外飞回来做伴郎,还带来一份特殊礼物是他出国留学收藏的一对古董怀表。
“谢谢你二哥”谢孟凡帮谢予泽系领带,“我是说,谢谢你原谅我,还有我母亲,她让我替她转达,祝你幸福。“
谢予泽拍拍弟弟的肩膀。自从真相大白,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直试图弥补,甚至主动放弃部分继承权转给他。
婚礼在户外草坪举行。当《婚礼进行曲》响起时,谢予泽站在花拱门下,看着刘梓熙挽着刘父缓缓走来。
阳光为刘梓熙的白纱镀上金边,她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轻盈。谢予泽感到喉咙发紧,那种熟悉的失语感又回来了,但这次不是因为生理缺陷,而是因为汹涌的情感太过磅礴。
“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当司仪宣布这一环节时,全场安静下来。谢予泽深吸一口气,双手捧住刘梓熙的脸,用恢复中的声音清晰地说:“我爱你。”然后吻住她的唇。
掌声如雷,但宾客们默契地没有欢呼——这是谢予泽的请求,太大的噪音会让通过人工耳蜗传来的声音失真。但此刻,他根本不需要听清其他声音,因为刘梓熙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我爱你”,已经是他世界里最动人的乐章。
晚宴上,谢予泽特意安排了一个环节。他拉着刘梓熙的手走到特教班的孩子们面前,用手语说道:“谢谢你们让我相信,寂静的世界也可以很美好。”
小雯代表全班送上礼物——一本手工制作的相册,记录着谢予泽从沉默寡言到能说会笑的蜕变过程。最后一页是所有孩子的手印围成的心形,中间贴着谢予泽和刘梓熙第一次在特教班相遇时的照片。
“现在请新郎新娘跳第一支舞!”司仪高声宣布。
音乐响起,是《Perfect》的钢琴版。谢予泽牵着刘梓熙的手走向舞池,右手稳稳扶住她的腰。曾经连勺子都握不住的手,现在能有力地支撑起一生的重量。
“紧张吗?”刘梓熙轻声问。谢予泽摇头,在她耳边回答:“有你在,不紧张。”
舞步并不完美,偶尔还会踩到对方的脚。但当谢予泽带着刘梓熙转圈时,阳光穿过她飞扬的头纱,在他们周围洒下一圈光尘,就像命运最初安排他们在雨中相撞那样,只不过这次,是金色的雨。
舞曲结束时,谢予泽捧住妻子的脸,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谢谢你的出现,让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刘梓熙笑着吻上他的唇:“谢谢你让我听见爱的声音。”
远处,刘母抹着眼泪看着这一幕。曾经她最担心的女儿的未来,此刻在春光中闪闪发光——那个不会说话的年轻人,现在正用最动人的声音,诉说着跨越无声世界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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