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窗台上的日记本吹开了一页,温令仪伸手按住,纸张边缘已经有些卷曲。她没再看那句“今天他笑了。不是对我,是为我”,只是把本子合好,塞进包里。
相机还连着电脑,照片已经导出完毕。她拔掉数据线,收拾采访资料时,指尖碰到夹层里的画纸。她没拿出来,也没丢掉,只将资料袋拉链拉紧,转身出门。
图书馆阅览室在三楼东侧,阳光比上午更亮了些。她提前二十分钟到,坐下后从包里取出提纲,翻到第三页,用红笔圈住三个问题:“设计理念的源头”“建筑与人之间的关系”“未来方向”。她盯着纸面,告诉自己:只谈专业,不看他眼睛。
可抬头时,他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不是设计图,而是她的提纲复印件。每一页边缘都有铅笔批注,字迹细密,像在推敲结构节点。他听见动静,抬眼看了她一下,没说话,只是把一杯水推到她常坐的座位前。
杯子底下压着一张便签,写着“温水”。
她坐下,手指碰到杯壁,温度刚好。她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话没说完,他接道:“你每次紧张,都先喝水。”
她没再问,只低头整理资料。包里的画纸贴着手肘,像一段没被回应的余音。她翻开提纲,声音尽量平稳:“我们开始吧。”
“好。”他应了一声,坐得笔直。
第一个问题是“设计理念的源头”。她念完,等着他回答。他没立刻开口,而是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叠手稿,轻轻放在桌上。她翻开资料袋准备记录,手肘不小心碰倒水杯。水顺着桌面漫开,直流向她的文件。
她慌忙伸手去挡,指尖刚触到纸页,另一只手也压了上来。他的手背擦过她的手背,温度比水烫得多。
“别动。”他说。
她僵住。他抽出几张纸巾,一点点吸干水分,动作很稳,指节没有发抖。擦到最后一张时,他停顿了一下,说:“问题我昨晚写了回答,在手稿背面。”
她翻开那叠纸,果然每张背面都贴着便签,字迹工整如设计图标注。第一条写着:“设计的源头,是人留在空间里的温度。”
她抬头,正撞上他的目光。不是看她的手,也不是看资料,而是看着她的脸,像在等她读懂这句话。
第二个问题关于“建筑与人的关系”。她念完,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翻到手稿中间一页,指着角落一处草图:“这是社区活动中心的初稿,后来改了三次。第一次设计时只考虑功能分区,第二次加了采光模拟,第三次才加了老人休息区和儿童涂鸦墙。”
“为什么改?”她问。
“因为人不会按图纸生活。”他说,“他们会坐在台阶上聊天,会在雨天挤在屋檐下等伞,会把背包挂在扶手上,久了留下印子。最好的空间,是能接住这些‘不规则’的。”
她记下这句话,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就像你递伞那天。”
他看了她一眼,没否认,也没接话。阳光斜切进来,照在他袖口,那里有一处线头微微翘起,像是磨了很久。
第三个问题关于“未来方向”。她念完,他沉默了几秒,才说:“我想做低干预社区改造。不是推倒重来,而是顺着原有肌理,让人住得更舒服一点。”
她点头,继续写。写完最后一笔,她合上本子,轻声说:“谢谢你的回答。”
他点头,收起手稿,却没有起身。两人之间安静下来,像一场没完成的对话悬在空气里。
她抱着资料袋站起来,像护住什么秘密。走到门口时,听见他说:“下次采访提纲,可以写得再长一点。”
她脚步一顿,没回头,嘴角轻轻抬了一下。
走出阅览室,走廊灯光有些暗。她低头看手机,时间刚过十二点。风吹动楼梯口的绿植,叶片晃了一下,扫过她的裙摆。
她走下楼梯,脚步比来时轻。路过一楼大厅时,看见公告栏贴着校刊新一期的排版样稿。她的采访稿在头版,标题是《空间的温度:许沉舟的设计哲学》。
她没停下,径直走向出口。
外面梧桐树影斑驳,阳光斜照在石板路上。她走到自行车架旁,拉开包检查资料袋。水渍已经干了,边缘微微起皱。她翻到那叠手稿,最后一张便签还在——上面写着:“你问的每个问题,我都当是对话的开始。”
她没撕,也没收好,只是把它夹回原处,拉上拉链。
远处传来下课铃声,学生三三两两走出教学楼。她站在原地,等风再吹起来。
风来了,掀动她米白针织衫的下摆,也吹动了包里那张画的一角。纸张滑出半寸,露出檐下侧影的轮廓线。
她没去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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